正文
“两次加在一起三千块。少一分也不行!”杨老板怒气冲冲地朝老徐吼。
“先别说这个,老徐,你儿子现在怎么办?”同事打断了他们。
“还能怎么办,你们把他枪毙了吧,我不管了。”
多年来,徐征一直是我们派出所的常客,几乎每位民警都处理过与他有关的案情。
有时是他砸破了烟酒店的玻璃;有时是他划了小区里的私家车;有时是他追打路人,最严重的一次,他把桥头卖水果的摊主打成了轻伤。打人事件发生后,徐征被送到沙市精神病院强制医疗了三个月。虽然打人时他正处于发病期,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民事赔偿还得出。
三万元的赔款几乎压垮了老徐,那段时间,曾有人看到老徐在武汉光谷地铁站乞讨。
长期以来,老徐的生活就是在“去派出所、赔礼道歉、赔偿损失、骂儿子、送精神病医院”的圈子里兜兜转转。
后来,他骂不动儿子了,只是去派出所给受害人道歉赔钱,再把儿子送进精神病医院。
再后来,老徐没钱了,就只能频繁地来派出所领人,低声下气的给受害人道歉。
遇到脾气好的、损失小的,看老徐可怜就算了,有时遇到不好说话或损失太大的,老徐还是免不了到处筹钱。
“你们把他枪毙了吧,我不管了。”老徐说得到,却做不到。
经过两个小时的调解,杨老板走了,手里拿1000元的赔偿金,这是当时老徐能筹到的全部钱。
处理完赔偿,我们才再次注意到徐征。他还在派出所后院绑着,疯劲已经过去了,老徐跟我商量:“他现在好点了,能不能让我带回家?”
我劝老徐赶紧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但老徐无奈地摇头,“等等吧,明天他姐姐回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会儿家里实在是没钱了。”
我把他们送到派出所门口,告别的时候,老徐问我:“李警官,现在还有精神病人强制送医的政策吗?”
“有是有,但那是出大事儿以后,你可别盼着啊!”
“哎,算了。”老徐嘴里嘟囔,带着儿子走了。他们的背影在暗夜的灯光下,拉得老长。
老徐快70岁了,每月只有不到2000块的退休工资。他妻子的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在本市上班,每月能拿些钱回来贴补家用。
徐征不发病时,像正常人一样,见了人会打招呼,有时也帮母亲做家务。有段时间,他连着半年没有发病,老徐便托人在市机械厂给他谋了一个看仓库的差事。
可后来,徐征发病打了厂里的职工,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疗,虽然事后老徐一再保证“已经治好了”,但厂长死活也不肯再雇他了。每个月几百元的收入也没有了。
精神病人管控是社区民警的一项职责,需要每月按时调查情况,做好记录。我刚接管社区工作时,就去了徐征家。他家住在一座旧家属楼上,两室一厅,陈设还是90年代的风格。
老徐说:“儿子刚吃了药,正在卧室睡觉。”说着,他便把卧室的门关了,拿张椅子坐在我对面。
家访的内容无非是“目前病人情况怎样”、“是否按时吃药”、“有什么需要民警帮助的”之类的话。了解的差不多了,我准备告辞,送我出门时老徐还不住地说:“徐征没有工作单位,每次去精神病医院都是自费,本地医院不接收他这种有暴力倾向的,沙市精神卫生中心一个疗程(两个月)要一万多,武汉的更贵,确实是送不起了。警官你看,派出所有什么办法没?”
我感到很为难。
市场经济时代,公安机关既无权免去他的医药费,也没法帮忙与医院讨价还价。后来,我曾试图帮徐征办理社会医保,但由于种种原因,也一直没能成功。
徐征只能继续待在社区里,做一颗“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