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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云|重访《执拗的低音》

上海书评  · 公众号  · 读书  · 2025-01-04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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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叩响的这股音律,似乎时刻提醒着我们,从传统到现代,“创造性转化”之余,更须知“消耗性转化”。论“创造性”,可说是一种向前向新的考察,而言“消耗性”,却带有“共时性”观测的意味,关注的是思想消长过程中的“胜利的背面”。虽然E. H. 卡尔早就有过“历史是由胜利者所书写”之类的论述,但王先生似乎更倾向于以赛亚·柏林的“万物有本然”角度,注重于“顺时序”思想变迁过程中的升降、流转,从而发现“逆时序”的推演认识过程中所遮蔽掉的、被价值立场扫入边缘的人物、话语、思想,突破“现在语境”下观看历史的蔽碍。这并不是重构一种新的线性历史,而是期望从“消耗性”的重新发掘之中,梳理出不同层次思想的竞合,创造出突破线性叙事的空间。由此而论,思想、历史虽总是随着世间变动不停,已经变动了历史中所消耗、消逝掉的,便构成了需要重访重审的“低音”。

虽逻辑上不难理解的此间思路,但困境恰在于“价值”与“事实”的混淆搅动。这不是近代转折期所独有的现象,价值凌驾于史实,于古代史学之中亦屡见不鲜。以我熟悉的宋史而言,宋末元初周密曾言“《国史》凡几修,是非凡几易” (《齐东野语·自序》) ,承载“以类求人”诉求的国史,因两宋政局之变动而反复改写,不同立场、党派试图参与事件记述、人物臧否的价值争斗之中,由之而留存的“历史”之于宋代历史间距离相距几何,则不难想象。

记得汤显祖五十岁左右曾有治嘉靖、隆庆史之志,偶然遇上位奇僧,却劝告他“以笔缀之,如以帚聚尘,不如因任人间,自有作者” (《玉茗堂尺牍·答吕玉绳》) 。时间拉长固然能扩展历史性距离,消解时代对于史家、史学的直接影响,然而就像章士钊所言“新时代云者,决非无中生有天外飞来之物,而是世世相承,连绵不断” (《新旧》,《甲寅》第一卷第八号,1925年9月5日) ,每一世代谈论历史都难以脱离“现在语境”的价值认识之限,陈陈相因又消耗、复兴、竞争。柳诒徴曾对夏承焘说“治宋史当搜宋以来关于宋代史事” (《天风阁学词日记》,1934年11月27日) ,其意大约也是每一“现在”皆有其时代价值下的“事实”,最终落于当下的是史迹流转、消耗转化后的取向。长久历史演进中混淆于其间的价值与事实,则往往因太过熟悉而不易自觉。

近代史学较之传统史学更趋复杂,古今之外复有中西。王先生多次提到史学之分、学科细化的问题,著作与伦理分作二途,在西方化的笼罩性影响下,身处于“中西两辆相向而行的列车之间”的不同学者,各以其立场论史。柳诒徴曾说,“古人之治史,非以为著作也,以益其身之德也”,近代的新派学者论史学往往发扬其中“疏通知远、属辞比事”的一面,试图以传统中的记述之学贴合现代客观的、科学的史学,对于史学之于“为人”一面往往忽略 (《国史要义·史德》) 。从史学而论,在近代西学的冲击下,传统史学混搅一体的“价值”与“事实”被整齐地割裂开来,史学亦被削弱了本然之价值。因此,在近代变动之际,史学的现代化是一条清晰的客观化线路,而在“胜利背面”却暗含有另一层申述价值的趋向,就像讲座主题陈说的谭嗣同、王国维、刘咸炘为人所忽视的面向。

关注“消耗性转化”,便是从转化的过程之中,寻访那些受现代“价值”、话语、思维体系影响而隐退的潜流。但值得注意的是,“重访”并非“打碎”或“革命”,就像王先生在讲座一开始所声明的那样,“绝不是要复古”。因为许多近代东西方的“思想武器”进入以后,确然将很多过去习以为常而不自知的历史发掘出来,像“君史”与“民史”、公例与进化,乃至争论不休的历史分期论等等,皆为当时审读历史提供了必要而有益的视角。但是,“进步”“转化”带来意义,并不等于淡化、遗忘的潜流不再具意义,更何况身处于历史场域之中的个体皆为“有限理性”,不能夸大“历史理性”,而忽视转化所具有的或然率,暗示着人类思想的其它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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