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说这只猪活特立独行,是因为它不愿意接受安排去老老实实地做肉猪,而是经常跳出猪圈,四处游荡,吃饱了以后,还会跳上房顶去晒太阳。
而那时那地知青们的生活主题,也是被安排好了的。“除了八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消遣。”久而久之,很多人反而习惯了这种被安排的生活。
说这只猪遭领导记恨,是因为它喜欢模仿各种声音,除了学汽车响、拖拉机响……还学会了汽笛叫。小波工作的地方有座糖厂,中午鸣汽换班。而这只猪兄总在换班前一两个小时就跳到房上学汽笛,地里的人听见它叫就回来。
对此小波写道:
”坦白地说,这不能全怪猪兄,它毕竟不是锅炉,叫起来和汽笛还有些区别,但老乡们却硬说听不出来。领导上因此开了一个会,把它定成了破坏春耕的坏分子,要对它采取专政手段……”
也就是要杀它。
可是这只特立独行的猪身体特别好,能到处乱跑,人们捉不住,还能把狗顶飞。到最后愣是逼得
二三十个人,拿着手枪、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
在“猪兄”最危险的的关头,小波的内心陷入了矛盾:
“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
“猪兄的镇定使我佩服之极: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人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火,两头都会被打死。至于它,因为目标小,多半没事。就这样连兜了几个圈子,它找到了一个空子,一头撞出去了,跑得潇洒之极。”
在之后的日子里,小波还在甘蔗地里还见过它一次,但那时的它已经长出了獠牙,还认识他,但已不容他走近了。
文章最后一段,他写道: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这篇短短的杂文,让我百读不厌。如果让我问小波一个问题,我或许不会问灵魂存不存在,而会问他:“你笔下的那只猪兄到底存不存在?”
王小波的很多创作素材,都是基于他在云南农村的知青生活。他自己最满意的小说《黄金时代》写的也是一对知青男女的爱情故事。
在这本书里,我读到了他最质朴、真诚的灵魂,用最直白的语言,谈论了当时,乃至是当今中国社会最忌讳的话题——性。
这部中篇小说,被收录在王小波唯一一部英译作品集中,包括了《黄金时代》(
The Golden Age
);九十年代写成的《2015》,是对艺术真谛究竟是什么的思考;还有关于同性恋群体的剧本《东宫·西宫》(
East Palace,West Palace
),同名电影被张元导演在1996年搬上荧幕。
该书是华裔美籍女作家张洪凌和美国诗人Jason Sommer的合译作品。书名很有意境,叫作
Wang in Love and Bondage
,但是很难回译成中文。好在两位译者在2007年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解释了其英文书名的三个典故。
其一,在王小波的许多作品中,主人公都叫王二,王小波自己也姓王,并且对于外国人来说,王是他们最熟悉的中国姓氏之一。
其二,书名前半部分取自劳伦斯的《恋爱中的女人》(
Woman in Love
)。
其三,后半部分的Bondage来自毛姆的《人性枷锁》(
Of Human Bondage
),带有戏仿的味道,这种反讽幽默的表达方式也正是王小波的风格之一。
那么,我暂把它译为《爱情与枷锁中的王(二)》。
该书在王小波去世十周年时由纽约州立大学出版社(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出版,但并没有受到太多关注。
李银河认为王的作品在英语世界没有在华文世界受欢迎,原因一方面在于外国读者与中国文化的隔膜,另一方面在于文学翻译之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