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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霖看来,自己如今经历的,很可能就是20年后,下一代因政策而批量出现的独生子女所要面临的。她因而分外体谅儿子:“我以后要是老年痴呆,送养老院,一点儿都不要含糊。”丈夫也说,坚决不要再给下一代添负担。
丈夫的父亲在峨眉山脚下的养老院住,一个月2000元钱,有人给送饭送药,洗澡洗衣,周霖一家每月都会去探望。“很多人不理解,好像把父母送到养老院是不孝、大逆不道。但没有这个(照顾)能力的时候,你就一定要把他交出去。”周霖神情严肃。
根据卫计委等部门的指导意见,国家养老服务的基本原则是:对多数老年人,以社区和居家养老为主 ;对有需求的失能、部分失能老年人,以机构为依托,做好康复护理服务,着力保障特殊困难老年人的健康养老服务需求。
2015年5月,周祎回国,召集所有人为外婆制定了特殊护理方案。考虑到老人常年独自生活的习惯,两代人举全家之力又买了一套房给老人住,与周霖家只隔一栋楼。此前周霖给周祎买的婚房也在同一个小区。周祎觉得母亲很有远见:“可以相互照应,也不会说太近,住在一起产生代际冲突。”
说起照应,他想到的总是外婆。与父母早早为自己做好打算不同,他总觉得父母还没老,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考虑过如何照顾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计划。我只能跟他们讲,你们现在就是要把身体弄好,你们要吃保健品,我去给你们买……你们身体好了,我就轻松一点。”
如今照顾外婆主要还是由母亲负责,他少有压力。父母开明,住得又近,他对未来也没有太多担忧。想到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拼的独生子女,周祎感慨自己幸运:“这种事他们肯定是需要权衡(是否回家照顾老人)的,有可能回家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周祎在陪外婆做手工贴画,他每天晚饭后都来看望外婆。简单的手工和益智活动有助于锻炼大脑,控制外婆的病情。 采访对象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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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在她身边”
说到“需要权衡”,何倩正在苦恼中。
她刚在上海交了买房的首付,拍到车牌。待了十年的公司即将上市,丰厚的回报近在眼前。2002年大学毕业后到上海奋斗至今,一切眼看着要走上正轨了。
命运让她措手不及。2015年底,母亲突发脑梗,待病情好转回了家,就再也想不起要给女儿打电话。
身在异乡,电话是传达亲情的主要媒介,尽管可以打回去,但在何倩的感觉里:“突然之间,母爱就停止了。”
事情比她想得更坏。2016新年伊始,母亲的短期记忆越来越差,何倩飞回昆明带母亲去神经内科检查,确诊为血管源性认知障碍。
医生说,平均寿命还能有4年左右。何倩觉得天都要塌了:“我妈才60出头的人,怎么会那么快?!”
父亲受打击更大,总是一遍遍对她说,母亲在脑梗一周前还好好的,整天参加各种活动“不着家”。“他没有说他‘受不了’,没有说这三个字,就是春节那时候天天对着我哭。” 何倩想起来就心酸。
那是个噩梦般的春节。父母睡觉后,何倩关了灯,静静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人已经麻木了。我就要这样躺着,好像自己飘在空中的感觉,放弃了,对我自己不做控制了。太难受,受不了……”
节后回上海,车里放着古典音乐,她开始默默流泪,渐渐哭出声音断断续续的,到后来压抑不住地往外溢,最后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嚎啕大哭,直到喘不过气也睁不开眼。
这还不是最坏。5月,母亲晚上起夜时脑梗第二次发作,摔了一跤,右脚踝骨骨折。此后走路、站立日渐困难,半年后终于卧床不起。
早在春节期间,何倩就把昆明的养老院都跑了个遍,始终觉得不够满意,又请人上门护理,每月4000元。但母亲觉得家里来了陌生人,没有安全感,总是凶,让他们滚。护工不到一年就换了7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