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倒像我的女儿呢,成天的缠着要钱。
“爹!”一抬脑袋,小德不知多咱溜了进来,站在他旁边,见了猫的耗子似的。“你怎么又回来啦?”
“姨娘打电话叫我回来的。”
“干吗?”
“拿钱。”刘有德先生心里好笑,这娘儿俩真有他们的。“她怎么会叫你回来问我要钱?她不会要不成?”
“是我要钱。姨娘叫我伴她去玩。”
忽然门开了,“你有现钱没有?”刘颜蓉珠又跑了进来。
“只有……”一只刚用过蔻丹的小手早就伸到他口袋里把皮夹拿了出来!红润的指甲数着钞票:一五,一十,二十……三百。
“五十留给你,多的我拿去了。多给你晚上又得不回来。”做了个媚眼,拉了她法律上的儿子就走。
儿子是衣架子,成天地读着给gigolo看的时装杂志,把烫得有粗大明朗的折纹的褂子穿到身上,领带打得在中间留了个涡,拉着母亲的胳膊坐到车上。
gigolo:英语,靠女人倒贴而生活的男子。
上了白漆的街树的腿,电杆木的腿,一切静物的腿……revue似地,把擦满了粉的大腿交叉地伸出来的姑娘们……白漆腿的行列。
沿着那条静悄的大路,从住宅区的窗里,都会的眼珠子似地,透过了窗纱,偷溜了出来淡红的,紫的,绿的,处女的灯光。开着一九三二的新别克,却一个心儿想一九八零年的恋爱方式。
深秋的晚风吹来,吹动了儿子的领子,母亲的头发,全有点儿觉得凉。法律上的母亲偎在儿子的怀里道:“可惜你是我的儿子。”嘻嘻地笑着。
儿子在父亲吻过的母亲的小嘴上吻了一下,差点儿把车开到行人道上去啦。Neonlighi伸着颜色的手指在蓝墨水似的夜空里写着大字。一个英国绅士站在前面,穿了红的燕尾服,挟着手杖,那么精神抖擞地在散步。
Neonlight:英语,霓虹灯。
脚下写着:“JohnnyWalker:StillGoingStrong。”
JohnnyWalker:一种有名的威士忌品牌,尊尼获加;StillGoingstrong:越来越强壮。
这条广告含有两层意思:一是喝尊尼获加威士忌,会使你越来越强壮;二是尊尼获加威士忌越来越棒。路旁一小块草地上展开了地产公司的乌托邦,上面一个抽吉士牌的美国人看着,像在说:
“可惜这是小人国的乌托邦;那片大草原里还放不下我的一只脚呢?”汽车前显出个人的影子,喇叭吼了一声儿,那人回过脑袋来一瞧,就从车轮前溜到行人道上去了。
“蓉珠,我们上哪去?”
“随便那个cabaret里去闹个新鲜吧;礼查,大华我全玩腻了。”跑马厅屋顶上,风针上的金马向着红月亮撒开了四蹄。
cabaret:英语,(有舞蹈、音乐等表演的)餐馆。
在那片大草地的四周泛滥着光的海,罪恶的海浪,慕尔堂浸在黑暗里,跪着,在替这些下地狱的男女祈祷,大世界的塔尖拒绝了忏悔,骄傲地瞧着这位迂牧师,放射着一圈圈的灯光。
蔚蓝的黄昏笼罩着全场,一只saxophone正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嘴,呜呜地冲着他们嚷。
saxophone:英语,萨克斯管。
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蓬松的头发和男子的脸。男子的衬衫的白领和女子的笑脸。伸着的胳膊,翡翠坠子拖到肩上。
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椅子却是零乱的。暗角上站着白衣侍者。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独身者坐在角隅里拿黑咖啡刺激着自家儿的神经。舞着,华尔滋的旋律绕着他们的腿,他们的脚站在华尔滋旋律上飘飘地,飘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