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别无选择就会成就唯一的选择。有能力愈合创伤的女人便是一次生命的成长和跳跃。歌苓做到了。
到美国后,歌苓很快报考进人了纽约州立大学已具备考“托福”水平的4A预科班。但各种费用足以让她瞬间倾家荡产:一个学期的学费3500美元,一台必备的电脑2000多美元。交钱时,她说她掉出眼泪是有痛觉的。如果她不很快的在预科班里拿到满分的成绩去应付“托福”,并考上有奖学金的正式大学,她就完了。
歌苓再次陷入另一种生命中的天昏地暗。“一切都铺天盖地地就来了……”他整本地背考“托福”的书,她整夜地读英文版的《中国文学史》。与天文、宇宙、科学相关的书,杂志里都有她需要不再陌生的词汇、考题;此外,她要学会电脑,学会打字来应付上课和作业;她要兼顾打工赚钱来维持房租和生存。她等不及一个学期拿12个满分而是玩命儿去挣15分,每晚一天考上了正式大学都会带给她多一天的恐慌和威胁。她从芝加哥飞到水牛城一口气考了3场“托福”外加通过了GRE。没有人会相信她这么短时间里能考500分的成绩,歌苓却在最后一场考试中考了577分!于是所有人的人都不太明白这个娇小、柔弱的身躯里怎么会浅埋着如此巨大的能力和坚韧。
被逼的。歌苓说。
歌苓同时被美国三所大学录取。它们是:俄亥俄州立大学亚洲语言系,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英文系,哥伦比亚艺术学院小说写作系。
歌苓最终选择了哥伦比亚艺术学院。因为当作家的父亲肖马在长途电话中对她说:“你如果选择亚洲语言系,学中文到美国去干什么?无非是用英文把唐诗读一遍!荒唐!——这世上只有知道语言而不知道怎么写作的人,没有会写作而不知道语言是什么的人。”
哥伦比亚大学小说写作系在它百年历史上严歌苓是第一个外国人。这个专业原本就该纯属那些满嘴操持着母语的领地,歌苓的闯入,既庄严又滑稽。
一个梳着披肩黑发、玲珑剔透的亚洲女生每日淹没在一大群金发碧眼之中,也是绝不会被弄混的。她连个喘息片刻、偶然滥竽充数一下的机会都再一次失去。读书量该用“巨大”来形容。而一上课导师会会随时叫你站起来,用某一部巨著中某一段原话来解释问题。尤其当黑头发一飘出座位,不同得那些浅色的头发和耳朵就会竖起来大肆关注地倾听。歌苓知道自己要花出多大的力气,才能跟上课程的进度,但她不能因此而废弃每天清早4个小时的打工和每日伏案到深夜2点去完成她的英文写作和中文写作。英文写的当然是必交的作业,中文的则是寄到台湾去:严歌苓想用它投石问路,敲开一扇从未开启过的较之美国似乎更遥远、更陌生的大门。
尽管严歌苓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长篇小说家,把时间从做英文功课的边角中裁出来写短篇,她觉得自己可笑而无奈。“怎么成了农夫了?这块田种高粱不够,就种大豆吧!”但她的短篇却一枪正中靶心,台湾的《中国时报》立刻寄来了稿约和征奖启示。1991年,《少女小渔》获得中央日报短篇小说的首奖,接着获奖下去的仍是一篇接一篇的短篇:《女房东》《除夕·甲鱼》《学校里的故事》《海那边》《红罗裙》《天浴》……《少女小渔》很快由台湾著名导演李安买断版权,由她自己改编成电影剧本,影片获得了1995年“亚太电影节”包括最佳编剧的5项大奖。在这期间,歌苓的学业成绩也一路冲杀到班里的前列,她不再畏惧众目睽睽。只是她偶尔一次英文写作实在来不及完成自己用的中文小说《失眠人的艳遇》,冒充交上去却最终穿了帮:导师在一场小型宴会上凑过来赞誉她这篇作品,并为她没有全部写完表示遗憾时,严歌苓新婚的丈夫便凑上前来温柔地揭穿了她:“NO!她中文的那篇已经写完了!”吓得严歌苓和那位导师差点儿同时被当场噎死。
1995年,长篇小说《扶桑》在台湾出版后,引发了海外文学界、评论界对严歌苓在更高审美意义上的重新评价和认识,也随即使国内文学界对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作家和她的系列作品产生了高度的关注。《扶桑》极其生动地描写了一个100年前随着淘金浪潮被卖到旧金山的中国妓女,作品中那种凝重和凄婉、壮丽和苍凉,那种独特的视角、绝妙的文笔、精致的刻画和涌动的气势,足以令你掩卷后发出对文学对严歌苓语塞般长久不息的惊叹。
1995年台湾《联合报》的长篇大奖再次拥抱了歌苓。好莱坞急急忙忙叩开歌苓的大门要求做她的经纪人。尽管歌苓并不情愿把沉浸中的文学情绪轻易转移到以可视为目标的电影中去,但她仍不得不应邀花掉整整1年时间将和另一部文学作品《天浴》改编成电影文学剧本,并把这部描写“文革”中军马场兵团女战士被“理想”蚕食了青春的慷慨地交给了好朋友陈冲,使之成为陈冲导演生涯中一次重大的开始。《天浴》是“柏林电影节”最后期限的日子里才送去却在评选中大获成功地入围。
长篇小说《人寰》又是严歌苓在1997年7月台湾《中央日报》设立的“百万大奖”征稿的最后一天才写完并寄出的。评审团要在121部作品中最后精选出唯一的荣获者,评审时作者的名字一律被拿掉,方式残酷而公道,当《人寰》与另一位很有实力的台湾作家的作品进行最后角逐终于获胜时,评委们才又一次读到了那个已经在他们脑海里魅力四射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