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张玮玮老照片
我是在西北工业小城的家属院里长大的,集体大院的生活辈分森严,见到比你大的就得叫哥,哪怕只有一岁。遇到年纪比自己大的人,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按他们的话说:
嘴犟就是眼泪,动手就是残废
。
所有人都热衷欺负小孩儿,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小朋友们都盼着能快点长大,早日为祖国建设四个现代化做出贡献的同时,能少受些欺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出家门就觉得紧张,尽量挑暗处溜墙边走。那时候看电视剧“济公传”,济公有片树叶,往嘴里一含就隐形了。
于是,我尝遍了去学校路边的百草。
家属院里的孩子们都没有什么理想,读完中学去工厂接父母的班工作,就是天经地义。我看着家属
院里三四十多岁的人,自己将来或许就是他们的样子。他们每天就是在国营单位里坐吃山空,把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分给十个人,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喝茶打牌领工资了。每个人都深谙国营单位的生存法则,谁也不要多做什么,谁也不要改变什么,就这么直到天荒地老。
他们不可能听年轻人说什么,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的,年轻人也终究也会变成他们的。
我之后再也没见过像国营单位里那么闲适的人群,他们嘴角挂着无所谓的微笑,迈着慵懒优雅的步态,走向了下岗失业的那一天。
庆幸的是,我的父亲并没有打算让我进工厂,他是一名是音乐教师,从小就逼着我学乐器。中学毕业后,我在他的安排下进入一所师范院校的音乐系,学习器乐和音乐教育。但学校并没有让我觉得有什么改变,每样乐器背后都是教程如山,所有练习也还是继续催熟。
老师关心的只是进度,没有人在乎学生从音乐里体会到了什么。教学楼的琴房里随时都有很多人在刻苦练琴,大家都知道那些音符意味着什么,它是考试的分数,更是求职的证书。
世界还是那样,没有发言的余地,甚至也没有发言的必要。
我就在那时开始学起了吉他,吉他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收获,因为在这个乐器上没有人催我成长。吉他有那种来自民间的平和,即使我当时只是个初学者,也可以在几个简单的和弦里感动自己。每天宿舍的同学去上课或练琴后,我就在空空的宿舍里弹吉他,那是我能找到的和音乐最好的相处方式。
张玮玮老照片(左二张玮玮)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个世界了。
姑娘小伙子们从窗口经过,风吹起一个塑料袋,树枝跟着它们摇摆。曾经毫无意义的那些,似乎都在召唤我。
宿舍唱美声的大哥语重心长的劝导我,父母多么不容易,要好好学正经的音乐,将来找份好工作报答他们。我听着也觉得挺惭愧,怎么办呢,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思想品德有问题。我当时能想象到最好的未来,就是毕业后去黄河边做一名乡村教师。四十岁的时候桃李满村庄,在河边捋着髯看着云,周围孩子们唱的都是我教的歌。转眼毕业,我才发现自己依旧是“OTPOK”,根本没有机会去河边教桃花李树们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