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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受了英国最严格的审计,英国对我们公司进行审计的人都是世界级的资深技术专家,他们审计后认为我们没有主动恶意的网络安全问题,同时认为我们的软件质量需要改进。英国给予了我们较大的信任,所以过去十年我们在英国有比较大的业务发展;我们也相信英国,在英国建立了网络安全认证中心。
7、瑞典《工商业日报》Johan Nylander:最近您在接受《经济学人》采访时,提议可以由一家非中国的竞争对手购买许可华为的所有5G技术,以及公平无歧视的使用华为的5G专利。自您表态后,各方有没有做出反应?特别是爱立信有没有就使用华为的5G专利与华为进行对话?
任正非:首先,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表达这个概念之后,不会在短时间内有公司作出决定。作为爱立信,本身并不需要从我们这里购买这些专利,因为我们和爱立信之间的专利已经是互相许可的,我们之间是全部开放的。爱立信自己完全有条件发展起来,不必要付一大笔钱来购买许可。我认为需要的是美国公司,因为美国缺这些技术与专利,它没有这步台阶,上另一步台阶时是有困难的。眼前还没有什么大公司与我们接触。
Johan Nylander:再确认一下,您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美国的大企业的任何反应?
任正非:是的。反应比较频繁的都是一些中间商,他们希望来做一个桥梁,并不能代表大公司。我们认为,桥梁不是眼前最重要的,最重要还是直接和相关的大公司进行沟通。
8、瑞典《工商业日报》Johan Nylander:第二个问题,美国正打算向华为的竞争对手,包括爱立信在内,提供资金或者信用额度,以帮助他们获得竞争优势。您对这种商业或者贸易实践怎么看?您觉得这种做法公平吗?特别是美国同时还在指责北京政府为中国企业提供国家支持。
任正非:第一,如果美国政府能给爱立信、诺基亚贷款,或者给购买它们设备的客户贷款,这应该是一个积极的措施,我们可以理解和支持。我认为,这对人类社会是有好处的,任何一个新兴事物在发展过程中,并不是一开始就能积累起资金,因此,对美国政府的做法表示理解和支持。
第二,对于华为公司来说,我们没有这种条件得到支持。这些年我们运营所需资金90%都来于自身经营积累,通过经营活动持续为公司贡献现金流。因此,我们在资金上本身没有缺口。我们为什么发展这么快?一是我们有钱。二是决策非常简单,没有像资本市场上有很多股东天天吵,等他们吵完,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公司大家决策意志比较统一,很快能决策,投资大量资金干,这是我们的特点。
至于买方信贷,这是国际通行的一种做法,世界各国对出口企业进行帮助都是正常的。比如,飞机大量靠融资租赁,租给航空公司用,航空公司七、八年时间把款还完,这架飞机就是航空公司的了。这种融资租赁是国际通行行为,我们支持美国政府对爱立信、诺基亚的支持行为,让他们多占一点市场,我们少占一点,就不会产生矛盾了。
9、芬兰《赫尔辛基日报》Katriina Pajari:关于企业声誉问题,有人觉得与华为相比,诺基亚更加透明可靠。您个人对这一说法怎么看?您真的觉得诺基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清白吗?
任正非:芬兰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一是,安卓系统来自于Linux,它是1991年芬兰人发明的,开源以后产生今天的安卓,这个贡献是非常伟大的。二是,我们与芬兰的坦佩雷大学合作,发现了BM3D滤波降噪的方法,让我们的手机摄像头可以在黑暗的状况下拍出清晰的照片,这个技术来自于芬兰一所大学的论文。三是,诺基亚曾经是我们膜拜的榜样,一个做木材的公司变成世界的手机大王。但是后来诺基亚走了一个弯路,因为它沿着工业时代的道路走下去,工业道路是“质量第一”,世界上二十年不坏的手机唯有诺基亚,曾经有人让我帮他修一下手机,我发现是二十多年前诺基亚的手机,我认为他应该拿着这个手机到诺基亚博物馆换一部新手机,这说明诺基亚手机坚持走工业道路。但是信息社会的技术换代很快,用户体验变得比手机质量更加重要,它在这个问题上的观念落伍了。诺基亚仍是一家伟大的公司。
第二,关于透明的问题,社会上总认为华为不透明,其实华为是超级透明的,为什么?因为十几年来我们的审计报告都是KPMG做的,哪一笔钱来自哪里,财务报表上清清楚楚,美国政府应该看这个报表。有人觉得,华为不上市就不透明,哪不透明呢?我们是员工集资,是一种新模式,也可能未来大多数企业会使用这种模式。这种模式和北欧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换句话而言,我们就是员工资本主义,没大富翁。不是华尔街大股东资本主义。每位员工都有一点股,相当于退休保障金,让他在退休以后维持一定的生活条件,他在生病时有一些补充的医疗费用。我们这种模式不就是向北欧学习的吗?北欧不就是人民资本主义吗?北欧是最富的国家,但是北欧没有大富翁。挪威超级富裕,但是人们都是开小小的汽车,住小小的房子。我每次回来都给同志们讲“向挪威学习”,我们买汽车都买大大的,买房子也买大大的,我们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怎么能让奢侈盛行?应该把钱省下来用于生产和投资。
其实我们没有任何不透明的地方,完全是在阳光之下。三十年来,全世界所有人,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等机构都是紧紧盯着我们公司,没有盯出问题来,怎么还不透明呢?我们跟诺基亚一样,都是透明的公司。
11、瑞典国家电视台Ulrika Bergsten:有可能由于中美之间目前的冲突,对您个人层面造成了影响,因为您的女儿现在还在加拿大被扣押,您怎么看这件事情?您觉得这件事情是有意给华为施加压力还是给中国施加压力?
任正非:我女儿被扣在加拿大的事情,应该由司法程序来决定。
Ulrika Bergsten:您认为您女儿这件事跟目前中美关系没有任何关联吗?
任正非:我现在也不确定是否有关联。孩子大了,受点磨难也能理解。我有三个小孩,他们都很自立,也很坚强。我结过两次婚,现在的太太是姚凌,她是一个温柔、负责任的母亲,为了女儿的成长,在家待了二十年,默默地辅导孩子学习,培育了孩子优秀的品质和努力学习的好习惯。当然,孩子自身的努力是重要的,母亲的心血浇灌也很重要。三个小孩的培养,我付出太少,忙工作去了。
小孩经受一些风雨考验,对他们的未来不一定是坏事。至于晚舟经历的这个风雨,我们不希望把这件事情与国家牵连,也不希望国家做出牺牲和让步来救我们,因为国家牺牲的是穷人的利益。我们认为,还是自己靠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12、挪威广播公司Philip Lote:考虑到目前的政治环境,一些大的运营商正准备做出5G投资决策,您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建议,他们应该基于什么东西做出这样的决策。比如说选哪家合作,他们的依据是什么?多大程度上会考虑政府的要求?在当前政治环境下,您会给欧洲国家政府什么建议?
任正非:我非常支持欧盟的数字主权建议。因为数字主权和过去物理主权同样重要,过去物理主权牵涉到地缘政治,信息化没有地缘,信息在全球流动,还是要有数字主权。每个国家都要建立自己数字主权的概念,我是非常接受的,也坚决支持数字主权战略和诉求,我们尽可能把欧盟所需要的基础设施做出贡献。同时坚定不移面向AI和鲲鹏的编译器、Mindspore等关键技术开源给欧洲和全球的开发者,开源以后就能让欧洲小公司在上面创新,它们的创新可以辐射到全世界,也会辐射到中国来,改变它们的经济结构和收入结构。我们坚决支持欧洲在数字生态上规模化发展,这是我们的决心,也是我们将来的愿望。
Philip Lote:但考虑到目前的政治环境,您觉得在运营商做决策时,产品的技术、速度和质量有多重要?应该在他们的决策中占多大比重呢?
任正非:这很难说。有些人愿意买这样的,有些人愿意买那样的,这些都是可以的,否则社会上的商品全部是爱马仕,这不现实。还是会卖不同的产品,这是根据使用情况来看。但是基于政治购买商品,我认为这不是太合适,因为基础设施商品会有一个很长的使用过程,这一步落后了,后面可能就步步落后了。
举一个例子,欧洲在一千多年前应该落后于中国,中国的唐宋文明达到当时世界的繁荣顶峰,清明上河图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当时的真实写照。为什么这几百年欧洲进步非常快,而中国陷入贫穷落后呢?因为欧洲发明了火车、轮船,中国还是马车,火车速度比马车快,轮船装货比马车多,导致中国近几百年在工业化上落后于欧洲,欧洲发展起来了。速度决定了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