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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撑起“鬼市”心跳的,是农村或城乡结合部输出的“血液”。在家庭作坊,或者工厂车间,总之以国际名鞋曾经的代工厂为圆心,众多“阿冒”白天生产、接单,夜晚涌向安福电商城。
村民程相2013年决定加入“阿冒”大军。在莆田的北部村庄,他请了5个工人,又砸下数万元,在家中装了两条小型生产流水线。尽管每条仅长十多米,日产量仍能突破千双。
这对程相来说不是难事。他曾在鞋厂工作10年,负责鞋的成型——这是制鞋数百道工序中的最后关卡,也就是将鞋面、鞋底等“零件”组合成一双完整的鞋。如今,他只不过把原先的工作复制进家里,自己到处寻找优秀的“零件”,“正品用什么材料,我们也用什么材料”。
在他这里,不少高仿鞋的制作
成本大约是100元,转手能赚15元
,“价格很透明,谁也骗不了谁”。若换做以前,鞋厂代工利润每双只有两三元。
工艺相近而利润翻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暴富神话。“懂鞋的都知道怎么做。”当地鞋业人士带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来到一个制鞋车间,一批批金属模具被注入原料、加热、升降,鞋底便初具雏形了,“如果是‘阿冒’,拿到鞋拆了、开板(根据图片或样品做成鞋的一个过程——记者注),鞋底是一次成型还是二次成型,热膨胀系数是多少,都能大致分析出来”。
对于“阿冒”而言,鞋底是开板的最大成本。金属模具一般要设计6种尺寸,“因为你不可能只仿制1个码的鞋”,上面还得刻上图案,加之研制费用,全套可能二三十万元甚至更多。有的作坊索性请了长期的开板师傅,月薪1万元。
这些曾服务于鞋厂的“散户”,不少人现今“落草为寇”,改服务于“阿冒”。风口早已离他们远去了:上世纪90年代,有人一边代工,一边每天仿20双鞋,卖个千把元,再后来,规模更大的手工作坊击垮了他们。
越来越多熟悉此道的人们发现,务农务工不再是唯一出路,反而是低门槛、高回报的仿制生意能飞速积累财富,并兑换成名车、珠宝,还有洋楼。
终于,一批人开始了共同作息——在“鬼市”白天休息之时,不少程相这样的“阿冒”,正收集着各种渠道斩获的鞋底、鞋面等“零件”,督促工人加紧“组装”;傍晚六七点,“鬼市”那边该来的订单都来了。
程相像接到行军命令一般,迅速计划起各档口的送货路线。他从不觉得“阿冒”丢人,生意鼎盛时期,每仿制完一批鞋,他便在微信朋友圈高调晒图,“这有什么,莆田好多人都在做”。
每到晚上8点,他孤身钻进那辆花3万元买的面包车,猛踩油门。7个后座早已被拆下,腾出的空间能塞几百双鞋,订单多的时候,他要在“鬼市”与仓库之间跑好几个来回。
程相一般晚上9点左右送货到安福电商城。这个“阿冒”卸下“弹药”后的一两个小时,白天沉睡的“鬼市”南部快递区逐渐苏醒,忙碌甚至疯狂起来:商家抱着鞋盒,快进快出;电动车来回穿梭,直按喇叭;六七十个快递摊位,工人不断撕扯胶带,“嘶”声此起彼伏。
即使只在夜晚营业,
根据官方2015年公布的“不完全统计”数据,这里日邮递快递量仍过15万单。
网商熟悉这个作息。吕申在微信上卖鞋,去“鬼市”进货的时间就是在晚上9点到11点半之间,这个平日爱在朋友圈晒自拍的女孩,此刻骑着电动车游走于电商城的车流之间。
事实上,你不能轻视在“鬼市”里骑电动车的任何人,因为他们“可能白天就开着路虎”。
10号摊位在电商城南门附近,位置极佳,一进快递专区就映入眼帘。“晚上11点人最多。”女服务员把一叠叠耐克、阿迪达斯的包装、发票甚至POS机的签购单摆了出来,“20元可以买一大包”,还有能刮开涂层的防伪标识,一张16个,每个5角。
用手机扫描这些发票的二维码,页面全能弹出专卖店的地址;刮开涂层,登录所谓“全国质量防伪监督中心”网站,输入验证码后真的可以查到。
事实上,这只是“鬼市”虚构出的认证世界,并引导顾客认真地走到这里——弹出页面仅是用二维码生成软件做出来的,所谓查验网站疑似“山寨”,其ICP备案信息主办单位是某私企。
物流也在为造假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