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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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影坛,毕赣算得上是后起之秀,虽然他在某次活动上自称不记得今年多少岁,但较之于他所取得的声名和成绩,今年三十上下的他是“年轻”的。
曾经的《路边野餐》,让他一炮而红,这部“如诗如梦”的电影,让华语影坛记住了毕赣这个名字。
而当《地球最后的夜晚》来到观众面前的时候,毕赣已经是经历过台北金马奖,乃至国际电影盛宴戛纳电影节“镀金”的著名导演,并且被一些人列入著名导演塔可夫斯基、阿彼察邦的队列。
从“知名”到“著名”,毕赣的电影之路,由一场又一场“梦”斑驳交错铺成。
“梦”,是他的电影手法、他的电影场景、他的电影意境、他的电影感觉。
而这种“梦一般的感觉”,是前苏联导演塔可夫斯基赋予的。
在许多次的分享会上,毕赣都会谈及与塔可夫斯基结缘的最初,那或许也是他电影梦萌芽的最初。
当时的毕赣还只是一名电视编导专业的学生,机缘巧合之下看了塔可夫斯基的电影
《潜行者》
,然而毕赣不是对它一往情深,而是“一脸嫌弃”,为了批评它,所以决心看完它,因为实在觉得难看,所以一次只看一段,终于看完之后,大觉舒畅。
然而彼时的毕赣不知道,这部电影已经完全“征服”了他,虽然听起来矛盾而吊诡,但事实正是如此。
因为这部电影,毕赣找到了一种“电影感觉”,一种“电影美感”,而他时至今日的两部长片作品,都是在尽其所能地“与这种感觉对话”。
塔可夫斯基善于运用诗意而极富隐喻的长镜头,来挖掘人类潜意识与外部世界的重重矛盾与深层意义,并在电影中着力构建一个富有“神性、永恒、潜抑”意味的场域。
反观《路边野餐》里的荡麦,《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凯里,无不都是这种场域的化身。
而《路边野餐》当中经典的四十分钟的长镜头,以及《地球最后的夜晚》当中长达一个小时的长镜头,更是让人油然而生“毕赣是塔可夫斯基的中国传人”的感想。
或许称毕赣为“中国的塔可夫斯基”还有点言之过早,但是塔可夫斯基在毕赣导演生涯中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像一座灯塔,为他指引方向,像一个领路人,助他少走许多弯路。
所谓的“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每个人有各自的造化,有各自的能力所及与不及。
被时光检验过的、经典流传的优秀艺术,难免会有被“致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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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是塔可夫斯基,在毕赣的电影——尤其是《地球最后的夜晚》当中,我更是捕捉到了丝丝缕缕
王家卫
的痕迹。
不去说那意味深长,让人琢磨不透,却又莫名觉得合情合理、烂漫熨帖的对白,有几个场景的设置,俨然是王家卫本卫。
比如男主角罗纮武去监狱探监,最初的那一个背影的镜头,恍惚间便让人错觉是《花样年华》里,坐在2046房间里桌子前,穿着白衬衣抽着烟写着武侠小说的周慕云;
比如多次出现在镜头当中的,飘荡着水藻的幽蓝色水底的画面,看似与剧情无关,却又婉转纤细地烘托出人物曲折晦暗,却又敏锐动情的内心氛围,是不是与《春光乍泄》里那盏印着伊瓜苏大瀑布的台灯迷离惝恍的光影神似;
比如被困在台球室里的罗纮武和穿着红色皮夹克、留着波波头的凯珍两个人站在门边,一个靠着墙壁,眼神躲闪,一个背对镜头,情思荡漾,这和《花样年华》里的周慕云和苏丽珍,《2046》里的周慕云和章子怡扮演的欢场女子,以及《旺角卡门》里的刘德华和张曼玉,简直异曲同工。
虽然紧接着汤唯扮演的凯珍的那句“这样站着怪怪的”仿佛是对墨镜王刻意渲染的某种意境的一种揶揄。
也许无心,或许有意,但不管承认与否,这种“怪怪的”,正是王家卫电影的一点难得与销魂之所在。
抽离于繁琐的、庸常的、普遍的,从人物的语言神态里捕捉七情六欲,定格醉生梦死,让电影成为时间发酵放缓,甚至短暂停滞的艺术。
王家卫的电影,精华在于一种氛围和感觉,丝丝入扣,难以言喻,遮天蔽日,烟雾缭绕,所谓的情调,毕赣的电影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