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主持人:你是不是想跟我提 “真诚提升人类” 这个说法?
Jony Ive
:是的,我记得很多次,幸好我现在说这些还不是回忆过去,比如某个周日下午,我在琢磨包装上的一些微小细节。其实和你们做的事情比起来,这些都很琐碎。
但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比如设计一个盒子里电缆的固定方法,有个小标签,大家每次打开盒子都要用到。我可以把这个电缆做成很容易拆开的样子,这只是个小小的例子。
主持人:是吧?你觉得你可以用几秒钟就把这件事讲清楚,比如说,每根电缆能省下五秒钟,乘以几亿次就有很大影响。但我觉得,你不是因为这些功利的计算才去做这些的。你在这件事里好像有点精神层面的东西。你觉得这个精神上的东西是什么?
Jony Ive
:我觉得精神层面的东西在于,如果有人打开盒子,拿出电缆的时候,能感受到 “有人真的在乎我”,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精神上的体验,我觉得这很重要。
我相信这里很多人都懂我说的这种感觉。我以前挺难受的一点,就是觉得只要把功能需求解决了就可以了。但这其实远远不够,这也不是一个进步社会、进步物种应有的状态。
所以有些周日下午,本来我应该带孩子们出去玩,但我却在为这种细节纠结。我真的会很兴奋,因为会有很多人体验到某种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的细微之处。
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点,但它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爱。乔布斯也经常说这个,而且他比我说得更好。他说,当你带着爱和关心去做一件事,虽然你和用你产品的人素未谋面、互不了解,也不会和他们握手,但他们在用产品的那一刻,就能感觉到。
乔布斯的表达很美,他说,这其实就是我们向这个群体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真诚、非常完美、非常有思想深度的表述。
主持人:每当人们谈论你在苹果时期的设计,大家经常会提到极简主义、简洁、清晰、功能这些词。这些当然都没错。但让我觉得很特别的一点是,这些设计里好像总有一种幽默感或者是快乐的元素。
比如 iMac,比如皮克斯台灯,还有像药丸那样的 iMac,还有 Technicolor 的颜色,甚至还有 iPod 的袜子。这种 “快乐” 在设计里的作用是什么?
Jony Ive
: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因为我觉得人们经常犯的一个错误是,他们以为简单的产品就是把一切杂乱都去掉。可对我来说,那样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没有杂乱的产品,但却……
主持人:那样其实就成了一个干瘪、没有灵魂的产品。
Jony Ive
:你这个形容很棒,干瘪、没有灵魂的产品。我觉得这正是很多极简主义或者现代主义(设计风格)最后的结果。我们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去化解混乱。对我来说,简单就是要用最精炼的方式表达一件东西的本质、它的目的,以及它在我们生活中的角色。
其实,我一直很清楚地感受到,在硅谷,在我们整个行业,快乐和幽默感好像一直都缺失。这其实让我挺有压力。大家开发的产品都很复杂,对吧?有时候快乐会被误解成肤浅。但我总会回到一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
我总会提醒自己,我当下的心境和状态,最终都会体现在作品里
。
如果我一直很焦虑,做出来的东西也是这种感觉。所以我觉得在工作中保持希望、乐观和快乐,和同事相处也是这样,产品最后就也会是这个样子。
主持人:有个叫 Daniel Cook 的人做过一个很棒的演讲,讲的是 “如何用救公主的方式做企业应用”,但其实是拆解超级马里奥。他说,表面目的是救公主,他用标准的企业应用设计思路去做,还举了一些例子,然后他批判了这种做法。
他说,这种设计方式的问题,是忽略了用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人是要学习的,人的状态会被软件影响,而这些都需要认真对待。你一直在用“激励、启发、爱、关怀、感激、快乐”这些词,对我来说,这些词反映出你眼中用户是活生生、会变化的,而软件其实也在影响用户。
Jony Ive
:确实是会影响他们。有件事我和 Patrick 以前聊过,我很想尝试描述一下,你得帮帮我,因为我觉得这特别重要。这是我在苹果花了很多年才意识到的一个现象。我觉得只要有一群人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开发产品,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我们大多数人从小都希望和别人建立联系、希望合群。后来我们进入职场,身边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意思的是,如果我们一起开发产品,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家总是更愿意讨论那些可以用数字衡量的产品属性。
你们想一想,平时开产品会,大家最终聊的都是进度、成本、速度、重量之类的事情,毕竟 6 比 2 大,这很容易理解。但问题在于,现在我和设计师、创意人员能做的贡献,很多都不是能用数字衡量的,甚至有时候会被人说成 “这只是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