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丹阳是个很热闹的地方,这里是个交通集散地,水路四通八达。回乌墩的路上,我们在河边驻泊,歇息了一晚。
那个人来拜访时,我正打算就寝,船夫通报说有人找我,我很惊诧。首先我在此地并无熟人,其次,这个人来找我的目的,也十分唐突。他自称林提辖,说了一番乱七八糟的话,大意是要把一个去世官员的侍妾许给我,还带着此官员的家产。我与此人无亲无故,素无交往,跟我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无礼。我有些生气,碍于面子,没有发作。我告诉他,我并无纳妾打算,也不贪图他长官的财富,请他另寻合适人选。
那人听了这话,脸上现出巨大的失望,他沮丧地道了别,客气地退出,行动并不像是个设局骗人、或倒卖人口的无赖。我一瞬间有一丝的歉疚,在他离开船舱之前,我补充说:“如果有其他我能帮得上的地方,愿尽所能。”
第二天一早我们照计划开船,那个林提辖没有再现身,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当日我们的船行了三四十里水路,晚上泊在岸边休息,他不知用的什么方法,竟又追上了我们。
林提辖这晚没像前一晚那样舌灿莲花,他很有礼节地唱了喏,掏出一封书信,恳请我带给乌墩知录莫大先生。他说,前日所说莫小孺人是莫知录的女儿,希望我能替她捎信给她父亲,让她父亲来接她。林提辖恳切叮嘱,一定要把信带到,他把信放进我手中时,那表情像是把性命都交给我了一样。
船到乌墩我没有先回家,而是照着林提辖的提示,先拜访了莫知录。家丁把我带到厅堂等候,片刻后先出来的,竟不是莫知录,而是他的夫人。莫知录跟在他的后面,神情拘谨。
我向莫知录夫妇行了礼,告诉他们我的经历,以及林提辖的嘱托。我掏出林提辖的书信,信被夫人接了过去。她看也没看,笑了一笑,说:“先生被人骗了,我家并没有什么女儿,更不用说嫁到丹阳。这恐怕是有人利用先生的好心,戏耍先生呢。”说罢,将信一撕两半,顺手扔进了椅边的火盆,炭火舔着柔软的纸边,迅速把它吞了下去。我一时楞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我看了看莫知录,他躲闪开我的眼神,张望了一下夫人的脸色。他干笑了一声,说:“真是……这是什么人恶作剧……”
惶恐告退后,我无法解脱心中疑惑,虽然莫家信誓旦旦称没有这一亲人,但当日林提辖的交托,却让我难以相信他是在耍弄我。我很想有朝一日经过丹阳去问个明白,但那封信我未拆过,竟再不知到哪里去找他。
原故事来自《夷坚乙志》莫小孺人
绍兴十五年.许子中叔容.自丹阳还乌墩.舟至奔牛.与前广州郑通判柩舩.同泊堰下.日且暮.一紫衣吏自称林提辖求见.曰.某郑氏之隶也.主君嬖妾莫氏.本乌墩莫知录庶女.嫡母不容.方在孕时逐其母.女生于外舍.既长遂为人妾.会正室虚位.实主家事.号小孺人.主君死于南方.一子绝幼不能归.赖平江王侍郎唤有契好.使人致其柩.欲菆诸境内僧舍中.家赀绝丰.莫氏悉有之.将从此归其父.闻君居乌墩.幸为达一书.使来相迎.许曰.诺行.数十里.明日复会.林曰.莫氏愿一见君.祈为先致囊橐.许恐有他嫌.拒弗受.顷之又至.曰.书不暇作.但致此意于知录君足矣.许至家.他日诣知录君告其事.惊云无有也.居数月.许与中表高公儒遇.语及之.高惊曰.吾几堕其计中.乃话所见.初泊舟姑苏馆.亦值林生.其词略同.末云.莫氏欲归其父.自念平生不相闻.且失身于人.必不见礼.欲嫁为人妇.士大夫有所不可.而闾阎市井.又非厥偶.思欲复入大家为姬侍.其人颜色绝美.随身赀财.可直数千万.使君颇有意乎.高入谋诸妻.妻慕其货.许纳焉.林曰.欲先见之否.高喜留饮酒.出立舷外以俟.少时妇人青衣红裳步堤上.令童子以小青盖障面.腰支绰约.客止闲暇.为之心醉.林笑曰.颇当君意否.然此良家子.难立券.君当稍致币帛如聘礼乃可.即以彩一束授之.及暮而来.曰.约定矣.今悉举橐中物置君舟.明日相见于某寺.然后成礼.话未讫.负十余箧来.皆金珠犀象沉麝之属.及期.林导高入寺.至一室户外.望帘间数女子笑语.红裳者在焉.顾见外人皆反走.林曰.君少止.吾当先告语之.入半日许.悄无复命.堂下诵经僧.讶高久立.来问故.具以所见言.僧曰.山寺冷落.安得有此.高犹以为妄.厉声咄之.老僧自室中出.叹曰.必此怪也.比频有所睹.引入视.则藏院后列殡宫十余所.皆出木牌书主名.有曰小孺人莫氏.最后曰提辖林承信.方震骇走出.仆人奔报舟且没.继一仆云.舟幸无恙.而所寄之物皆非矣.遽视之.犀象香药.尽白黑纸钱灰.所谓金珠器皿.盖髑髅兽骨马牛粪也.二人所遇如此.高仅得脱耳.太学生钱之望说.未质于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