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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迄今为止的碰撞已经一览无余地显示出:这是一场两种世界观、生活方式和决策体系的对决。尽管其路径的演绎仍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一旦我们尝试望向终局:“这场竞争该如何收场?”,视界就会变得清晰:
这场竞争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实质性缓和的空间。
相比起此前的日美经济战、美苏冷战和英德博弈,
中美竞争至今已展现出其十足的独特性,其本质是焦灼的向下的“消耗战”,而非一上一下或齐头并进
:站在守成者一方的,是一个缓慢衰落的霸权,其政治系统的承压比其经济实力的退潮来得更早,而挑战者也已显露出疲态。
尽管双方都宣称将在技术和军事等领域抢占领先位置,但有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谁先登顶。
回顾历史,大国竞争的过程中,鲜少能形成绝对的技术霸权和压倒性的军事优势,
关键在于低成本地竞争
——例如美苏博弈的胜负手在经济体系的效率,而英德海军竞赛的命门则在于,德国在造舰成本上始终赢不过英国
。尤其在“消耗战”的背景下,最优的策略便是:巩固己身的韧性,等待对方非线性的溃败。
现今这场竞争也只能这么结束吗?是的,只能如此。
历史经验显示,制度竞争的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僵局,而在小部分时间里,形势会陡然变化。
各行各业的老手都擅长把握这些时段:就像在飞行棋里建立优势,总是依靠偶尔掷出的好几个6;而金融投机的秘诀也类似,多数收益的形成不是依靠80%时间里的来来回回,而是在20%的时间里几笔成功的重仓押注。
在正确的时机能够放手做正确的事情,尤为关键。
(大国竞争往往在“国力”突变阶段快速决出胜负 来源:如图)
从这个角度,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中国决策层对“政策空间”有着极其强烈的追求。
而在没有太多选择项的结局面前,路径的问题便尤为关键——双方将保持紧张但有管控的竞争、抑或是走向失控?近些日子,我被问到很多次“我们是否将见证世界大战?”在战争的阴影开始覆盖越来越多人的心头时,或许值得重新发现一个历史道理:
“冷战”往往并非最坏的结局,反而是最优,而要达成这一局面,取决于两边的克制力,以及历史的机缘。
幸运的是,有很多证据表明双方对主动冲突兴味寡然,而两国之间的缓冲和保险也被加强。
尤其是,双方默契地保持了对最终目标的模糊,美国声称“不寻求改变对手的政治体制”(沙利文,2021),而中国亦声称“不寻求改变现行国际秩序,更不会另起炉灶,再搞一套所谓新秩序”(刘建超,2024),均现实地避开了两国各自的核心关切和红线。而巴厘岛元首会晤后一系列安排,尤其是人员交流的恢复和军事沟通机制的重建,也在很大程度上重设了“保险”。
我们尚可以松一口气:相较特朗普政府后期,双方发生直接军事冲突的风险已有明显的降低。
然而看向未来,这一形势未必能持续下去:中国对外政策取向的稳定性更强,更趋于被动反应;而不确定性主要来自美国——一旦大选生变,民主党“投资、联盟、竞争”(Invest, Align, Compete)的对华纲领将被愈发右翼的共和党以何种议程取代?中美是否将重新回到危险的螺旋?
而这个问题或许需要放在全球的视角下讨论:右翼力量的巩固,将如何重塑我们将面临的世界?
尽管右翼没能在法国大选中延续他们震惊世界的意外,但纵观世界的广大地区:从前东德到意大利北部、到法国,横渡大西洋到到拉美,再穿越北美中部的铁锈带,右翼的基本盘仍然坚如磐石,从搅局者逐渐走向执政者。
可以看到,右翼的崛起是普遍性和特殊性混合的产物。经济问题和政治极化让这场思潮在全球范围内一呼百应,但当审视具体的国家,我们又会发现:
右翼的崛起也遵循这个国家历史叙事独有的脉搏。
阿根廷是个很好的例子:米莱的“休克疗法”除却成为民族情绪的出口之外,是否真的能将阿根廷带出泥潭?恐怕很少会有观察家持肯定的观点。他的存在,只是阿根廷那始终在左右激进主义之间往复的历史钟摆,向右边摇摆的延长线。而纵观整块拉美大陆,2018年之后,更多的钟摆其实开始向着左侧回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