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夜食堂
早上5点,金楠天街D馆,“卤迅”门口,陈爽正打扫卫生,准备打烊。
每天下午5点开店,凌晨5点收摊,日夜颠倒的两个月,陈爽瘦了24斤,肚腩小了,颠勺炒菜,胳膊也练出肌肉了。
但生意还是不行,一晚上接了4单,卖了227元。
“不像开店,倒像是搞耍。”漫漫长夜,消耗的不光是身体,还有信心。
和陈爽一样,D馆外卖商家们的长夜,已经持续快一年了。
隔壁的“666”夜宵店,前几天关门了。
“666”和“卤迅”同时开业,也卖小龙虾和卤菜。店主是两个年轻人,一人负责后厨、配餐,一人做运营推广。相比单打独斗的陈爽,他们更显专业。
“两个小伙子非常吃苦,也很用心,24小时营业,吃睡在店上。”但架不住“666”单子一天比一天少。
8月,“666”孤注一掷,做了最后一次推广,“全城免配送费”。
陈爽看来,这无疑是饮鸩止渴,“近的配送费10元左右,远的3、40元,卖一份小龙虾才挣多少?”
“666”关门那天,两个小伙来和陈爽告别,把没用完的纸巾、牙签、啤酒、调料,都送给了陈爽,说了“以后再不做餐饮”之类的话,离开了D馆。
这句话,陈爽听过太多了。
这里上下三楼,有数十家外卖店,陈爽开店两个月,看着它们走马灯一样关了又开,开了又关,招牌随时在变。
“666”倒下的地方,马上又新开了一家“宵夜江湖”。
兔死狐悲、无路可退,两种情绪冲击着陈爽,送走两个同行,他一连几天心情都很糟糕。
他恐慌,“还能撑多久?”更恐慌,“如果不开店了,我还能干啥?”
凌晨5点30,陈爽关了店,开车去白家海鲜市场进货。
也可选择商家配送,但陈爽不放心质量,水产品套路深,他吃过亏;另外,配送费40元,自取的话,油费10元,停车费5元,可以省25元。
开店后,陈爽才养成记账的习惯。店面房租1800元、物业费456元,电费500元,家里房租1400元,贷款利息1500元,社保1000元…
“一睁眼,一本账就在脑子里转,大到房租水电、小到牙签、餐巾纸。”
他觉得活得有点困。
房子
陈爽说,他总是后知后觉,赶不上好时候。
几年前,网约车大战,补贴多,收入高,他按揭了一辆车去跑单,花了7万8,“下午5点半跑到晚上11点,一周能挣一千多。”
但没多久,政策出台,“排量1.6L以上才能跑”,陈爽是1.5L,连买车的本钱都没跑回来,这生意就黄了。
熬了一夜,开车前,陈爽喝了一杯浓咖啡提神,“困得遭不住,就在脸上抹点风油精。”
前几天,他在买菜路上,还是差点撞了,“等红灯时,脑壳一歪,睡过去了。”
在单位时,上午10点上班,12点食堂吃饭,摆渡车接送,午休到2、3点,5点半下班,“领导前脚走,我们后脚也走了。”
陈爽说,那时过得太安逸,睡太多了,现在是还债。
2006年,大学毕业后,陈爽当过房产中介。他看准房价要涨,“但想不到,会涨得那么快。”
想买房,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有几万元养老钱,母亲存的死期,他开不了口。
2009年,成都房价起飞,陈爽有点慌了,“约父母去看过房,几乎要确定了,最后还是没买。”
要买,就要卖掉父母绵阳的养老房,他又不敢。
2013年,房东问陈爽,要不要买他的房子,中央花园2期,164平,88万。陈爽觉得,如果这次买不了,以后就都买不起了。
“但确实没钱。”陈爽说,他没有“6个钱包”,即使有,那也是6个空钱包。
不久,那套房卖了105万。“半年后,涨到了130多万。”
新房东来了,先给陈爽涨了一波房租,“租不起,只能搬家了。”
“之后,我就再没想过,还能在成都买房子了。”
这几年,成都出现一个新词,“蓉漂”。陈爽顿悟了,没有房,自己永远是漂着的。
未来还要漂多久,才能扎根,他也很困惑。
白家
批发价又涨了。
上一次拿的鸡尖,17公斤装,190元,今天涨到了220元。老板说,鸡尖大多是进口货,最近贸易摩擦,你懂的。
中号小龙虾,涨到25、6元/斤。陈爽记得,6月开店时,小龙虾最便宜12元5,之后一路看涨。店主解释,产地旱涝不定,影响产量,可以预见的是,这价还要继续涨。
陈爽和同行们比过价,6到8月,批发价翻了一番,“但没有人敢涨价。”
谁先涨,谁就先死。
为了活下来,一些同行开始想办法压成本,“有条件的商户,趁虾子便宜时,大量冷冻存货。”也有用辣椒精代替辣椒、用老姜代替嫩姜,用便宜的小花甲,代替贵的大花甲。
这些,陈爽都理解,但不敢效仿。一是他没本钱,二是不擅取巧。他觉得要活出去,只能靠口碑和回头客。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困在“口碑”里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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