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阿莫多瓦的三月,资料馆所在的圣伊莎贝街日日大排长龙,一票难求,开幕片《欲望法则》放映前,200多名没有买到票的观众流连于电影院门前的街上,不愿离去。
为了看《不良教育》,我厚着脸皮给艾斯特发了邮件,说了一番这部电影对我的意义多么深重,得到了两张邀请票。
那日,阿莫多瓦与费雷·马丁内兹、哈维尔·卡马拉等演员一起出席了放映,并将此次放映称为
「
我们在马德里的首映
」
——2004年3月,马德里阿托查火车站遭遇恐袭,199人不幸遇难,同样在3月上映的《不良教育》因此取消了盛大的首映。
十三年后,当阿莫多瓦走进放映厅的那一刻,全场观众起立,向他致以持久的欢呼和掌声。
那日,阿莫多瓦、奥古斯丁与艾斯特正坐在我的身后,待影片结束,灯光亮起,我转头看阿莫多瓦,他双眼通红,情绪激动。
在大多数时候,阿莫多瓦的形象是开朗外向的,他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外套、戴着太阳镜,任性又拉风,敢于对任何社会议题发表意见,被影迷无条件地喜爱,身上仿佛没有风霜。
然而这大约只是表象,真正的他藏在他的电影里。伊格莱西奥和恩里克是他的两个侧面,一面千疮百孔、历经黑暗,一面走出黑暗,从伤口中开出花朵。
当字幕最后打出:
「
恩里克此后继续满怀激情地创作。
」
着实振奋人心。恩里克是彼时的阿莫多瓦想象中的未来。
他做到了,他创造的影像成为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他做到了,而不是像片中的伊格莱西奥那样,在打字机上打下这行字后,一切戛然而止,一切希望化作虚妄,灰飞烟灭。
映后问答中,阿莫多瓦动情道,《不良教育》是他写作时间最长的剧本,从构思到完成用了整整十年。在剧本中,对同一经历的不同叙述,层层叠加——
「
首先是伊格莱西奥讲述的故事,然后是恩里克在此基础上的创作,之后出现了神父的版本,最后是我,这部电影的叙述者。创作《不良教育》的那种高度紧张感,至今我再没有体会过。
」
初时十分意外阿莫多瓦仍然会为《不良教育》落泪,而后明白,这是因为阿莫多瓦实践了电影的重大意义之一:
一部影片,不是拍给许多观众,而是拍给一个一个的观众。当和这唯一的观众对话时,阿莫多瓦付出了他所有的坦诚和真挚,所以它如此令人动容,我们有时在其中看见他,有时在其中看见自己;所以就算是他本人,在多年后也仍旧能够从中看见自己。
每一次,当成年的伊格莱西奥打开门,我的心还是和第一次看时那样碎个稀巴烂,之后每一次,看见
「
恩里克此后继续满怀激情地创作
」
,又重拾了对电影、对生活的信心。
那次回顾展后,我正式向艾斯特提出了为阿莫多瓦在中国办回顾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