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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童年,忘掉贫穷,忘掉罪恶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文学  · 2016-10-15 10:14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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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琴悄悄对我说,你妈妈水性真好!说完,她也一头扎进水里,好半天不出来,我吓坏了,朝着水面喊她的名字,声音掉进水里,没有丝毫回音,淹死了。


我转了个圈,才发现边琴游到另一个方向去了。那里,元来哥哥正和一帮大男人吹着牛皮,吹得头发一缕一缕的滴着水。他看见边琴,一掌水劈过来,扑了边琴一脸,还笑道,琴琴,没想到你也会游泳。接着上下打量,又说,看不出来呢!边琴只顾着咳嗽抹水珠,哪里能说话。


套在救生圈里的军军在潭中央吹着哨子,喊道,边琴,我量你不敢到这里来!


边琴哼两声,游到我身边,说,咱们回去吃饭!


我们缓缓朝岸边走去,我问她,你喜欢元来哥哥吗?我好不喜欢他呢!


边琴想了一下子,说,不喜欢,但是他总是给我香蕉苹果吃,我不好意思对他不好啊。



3



吃完饭,我坐在蚊子横飞的门前,百无聊奈地看着公路上过往的行人,汽车,数着电线杆上飞来飞去的燕子几家。


往常这个时候,元来哥哥会骑着自行车从城里回来,他先停在了我家门前,丢给我一个恹恹的香蕉。然后叮铃铃几声铃响,又停在了边琴家门前,给了边琴一串活泼生动的葡萄。他总是给我给得少。他骑车路经我家,喝我家的水,都是我亲手舀给他的。


但是不打紧,我家屋后已经长了一株桃树了,想必元来哥哥不知道,那棵桃树就是前年我丢在后面的桃核长成的。桃子就是他给的,尽管长得歪歪丑丑的。


我呆在屋后侍弄小桃树的时候,爸爸就会骂我,说我不专心做作业。我已经没有心思做作业了。我时刻面临着辍学的危险。校长不止一次地请我回家拿学费,命我回家拿学费,赶我回家拿学费。拿着拿着,我就哭。那些日子,学校附近的礼堂在唱花鼓戏,唱到断桥,呜呜咽咽的极其悲伤。我哭得更厉害了。


好在光阴是缓慢的,再怎么难拿的钱,都熬不过一个又一个臃肿的白天和夜晚。爸爸终究会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钱给我。那个黑色的军用大衣口袋,似乎总能掏出钱来。


心惊胆战辗转于学校和家的日子,我会在浓厚灰白的雾里闭着眼睛走路,装一下瞎子,看一下我的世界到底有多么黑暗。露水也是好伙伴,弄湿了鞋子和裤脚,凉飕飕的,脚指甲上还会粘着断掉的小草叶子。


远方的公路上充斥着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和行人骑自行车的铃声。我和边琴曾经手牵手走过一段公路。那个戴草帽子抽着烟的男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追赶我们,在我们身边狰狞地说话,他说,你长毛没?喂!别跑啊,这个小婊子!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各自回到屋里,各自吃饭,各自睡觉。睡觉前例行的跳房子都没有了。


堂哥好久没和我们一起上学了,因为十二岁的堂姐生病了。堂姐是村里一家工厂的工人,那家工厂没日没夜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堂姐的齐腰长头发在那样的声音里竟然忍受了两年。


堂姐在某个烈日灼灼的黄昏做饭时,不小心把柴草堆引燃了,发生了一场大火。小厨房烧的四壁乌黑,熏黄了碗,染灰了缸,烧卷了芭蕉扇。堂姐的胳膊和脸也被烧伤了。


伯母站在大门前,黑着脸,叉着腰,跺着脚,亮着尖利的牙齿,张着圆乎乎的鼻孔,指天道地的骂堂姐,打堂姐,说她败家。妈妈挤进人群,把哭得没了力气的堂姐拉出来,让爸爸赶紧送到医院去。


我闻到模糊的堂姐身上有火的气息。


堂哥跳出来,和伯母大打了一场,十岁的他拿着尖利的冲担,就要去捣他妈妈,被众人拦住了。


堂哥说,老子去看姐姐去,老子去看姐姐去!你,当老子的;你,当妈的,你们,就看着吧!


于是,他就不上学了,专心在家给堂姐端茶倒水。我也去过那个黑暗的房间看了堂姐,她靠在吱呀响的木床上,微笑地看着我,不一会却哭了。她说,妮妮,好好学习。


堂姐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军军又回来上学了,边琴重新和军军在一起打打闹闹。


期末考试结束后,好多小伙伴聚集在屋后的树林里,左邻右舍八九个。生着青苔的树根上有滑腻的虫,军军捉了来吓唬别人。女孩子们站在边琴身后纷纷骂军军。边琴仰着头说,军军,你别恶心了。


军军撕一片叶子下来,擦了手,说,边琴,我们干一件事,你敢不敢?


边琴说,有什么不敢!


军军哗啦一声脱了小裤衩,露出一抖一抖的小鸟儿来,大家哄堂大笑,骂他不害臊。


军军义正词严地说,你敢脱裤子吗?你要是敢,我喊你三声娘!


边琴看看我,面露难色。那么一转眼功夫,她也哗啦拉下来裤子,露出线条柔和的前屁股,白白的后屁股。几个小男生目不转睛地看过来,哇地一声长长的感叹。


军军走过来,说,边琴,你有种,把腿分开!


边琴叫道,为什么?


军军义正词严地说,没有为什么,我想把小鸟放你那儿!


边琴又哗啦穿上裤子,说,你流氓!请你把你的小鸟放好!


军军食指和中指夹着小鸟,说,我怎么没放好呢?我放裤兜是放着,放裤兜外也是放着,拿手里也是放着,放十块钱上也是放着,放你家的碗里也是放着,就算我放到天上去,地下去,都是放着,哪一个不是放好呢?你管得宽!不过我妈说,管得宽的才是好媳妇,所以我就要放你那里!


边琴一把推开军军,把他推了个大趔趄。她拉了我就跑回了家里。留下军军一伙人悻悻地在树林里比划着小鸟儿。



4



五六岁的幼儿园小女孩不会做数学题,于是向爸爸请教,结果却遭到一顿头部毒打,下巴磕在桌子上,牙齿掉了两颗,不敢哭不敢吐,最后把牙齿吞到了肚子里。直到眼前的那个叫爸爸的人离开,我才问妈妈,我把牙齿吞下去了,我会不会死?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会在便便里翻牙齿。没翻到,为此担惊受怕。


向死而生的,我终于结束了幼儿园生活。爸爸的威逼恐吓教育,使我的成绩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丑丑的笨小孩凭着优异的成绩,成为幼儿园唯一一个直接跳级升至二年级的人。光景好像变了一点,我从一个迷茫的小孩渐渐的变得逻辑分明,口齿清晰,系上鲜艳的红领巾,像高年级学生那样把领结旋到肩上去,眼睛看到天上去。


边琴是四年级的学生了,放学回家照例等我。军军就跟在我们身边,毛里毛躁地拿着路上捡的小树枝在空中扫来扫去。大家不理他,他就越发地动作大了,飞扬的小树枝经常扫到边琴身上。边琴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扔过去,他丢掉小树枝,抱着书包飞奔出去。到了不远处,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到人家废弃的粪桶上的皮带子,刷刷刷刷舞来舞去。


边琴愤愤地说,人家都说八九子,臭狗屎,军军怎么还是一堆臭狗屎,臭死了!


大伙轰的一笑。军军赶紧跑过来,连声问,你们笑什么,笑什么啊?


这样的放学场景一直在重复。春花谢了,夏草黄了,秋风淡了,冬雪化了,军军变了,长高了;边琴变了,真的变了。


变化后的边琴很少和军军在一起玩。她只是偶尔和我一起做作业,休息的间隙趴在小凳子望着远方出神。


那天,边琴放学了,没有等我。我着急地在路上跑着,终于追上了她。她脱下了她的白色的漂亮小外套,系在了腰间,白色的袖子在前边拧成了一个紧紧的结。屁股后边的衣服随着步伐一动一动。


这么新颖的穿法,我从没见过,而且看起来那么好看。我说,边琴,给我穿着试试看。说着就去解那个结。边琴抓住我的手,说,不行,两眼充满绝望地看着我。我讪讪地收回手来,安静地走在她的后边,踩着她的小小布鞋走出来的脚印。


边琴到家时,她妈妈正在门槛上摘菜,见女儿一声不吭地站着,就问,什么事?边琴不说话,闷头进屋了。随后我就听到边琴妈妈一声"哎呀",紧接着是关房门的声音。


我坐在这边,假装做着作业,偷偷地观察边琴家的动静。不一会,边琴的妈妈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神色凝重地朝小卖部奔去。很快,就回来了,车篓子里多了一袋雪白的卫生纸。


许多天之后,边琴才和我讲话。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没有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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