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很多人都容易混淆细菌和病毒,把病原体都称为病菌,这是不对的,我想简单介绍下病毒和细菌的区别。首先在大小上,病毒比细菌小得多得多,病毒是纳米级的颗粒,小到十几纳米,大到几百纳米,需要借助电子显微镜才能观察到它。而细菌是微米级的颗粒,在普通显微镜下就能观察到。
从生命的形态上,病毒它是有核酸的,或者说是遗传物质和蛋白质裹在一起的一个生物大分子。但是它没有细胞结构,它必须依赖于细胞才能生存,要在细胞或动物体内才能完成它的生命里程。
而细菌它是有完整的细胞结构的,只要有合适的培养基它就可以生长。比如常见的艾滋、流感和乙肝都是由病毒引起的,而结核、伤寒和鼠疫这些都是由细菌引起的。
这两类病原体在治疗上面也是不一样的。治疗病毒需要特异性的抗病毒药物,治疗细菌要用抗生素,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消炎药。治疗细菌的抗生素是不能治疗病毒性疾病的,反过来也一样。
我们人的一生会感染多少种病毒呢?说起来挺吓人的,可以感染上百种病毒。但是我们强大的免疫系统可以清除大部分病毒,还有些病毒是可以和我们终身相伴的。
当人类被从来没遇到过的病原感染时,由于人体强大的免疫力会造成自我的损伤,反而会形成严重的疾病,SARS病毒的感染就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那SARS病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只有回答了这个问题,才能真正地从源头上控制SARS的再度爆发。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根据前期的流行病学调查,最早的11个病例大多和野生动物有接触的历史。他们或是野生动物的运输者,或是野生动物的交易人员,或是餐馆的厨师、服务员。这样一个线索告诉我们,SARS病毒有可能和野生动物的传播有关系。
顺着这条线索,科学家们首先瞄准了广东野生动物市场,并很快就在市场上的果子狸体内分离和检测到了和SARS病毒完全一样的病毒。而且,在野生动物市场上和动物打交道的这些人体内,检测出了比较高的抗体。
什么是抗体呢?我们人体或动物在被一种病原微生物感染以后,会产生保护自己的物质,其中一个就叫免疫球蛋白,它可以在动物和人体内存在数月、数年或者十几年。
我们通过检测这些人的抗体就可以知道,他们以前也被SARS感染过。这样的一个证据证明了,人们贩卖、宰杀的果子狸是SARS病毒的直接传染源。
这个时候广东很快就出台了相关的政策。广东省在2004年年初发布了一条禁令,全面捕杀野生动物市场的果子狸,取缔野生动物交易,关闭野生动物市场。这个政策对控制SARS后期传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在那之后,广东再没有出现SARS新增病例。
那么是不是SARS的溯源就大功告成了,我们可以完全把SARS翻篇了呢?当然不是。对于一个新发的动物源病毒,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源头,我们在学术上称为自然宿主。
什么叫自然宿主呢?在自然界有一类动物,它长期携带一个病毒,但它本身并不发病,可以和病毒和平相处。我们把这种宿主称为病毒的自然宿主,它们就像病毒在自然界中的一个蓄水池,病毒寄生在自然宿主里才能长期存在和进化。
比如大家熟悉的禽流感病毒,是以野鸟作为它们的自然宿主,早些年在我国经常引起流行性出血热的汉坦病毒,则是以老鼠作为自然宿主。
那么,果子狸是不是SARS病毒的自然宿主呢?除了广东野生动物市场的果子狸之外,研究人员调查了全国各地的养殖果子狸和野生果子狸,却发现它们并没有被SARS病毒感染的证据。而在实验室里用SARS病毒对果子狸进行人工感染,果子狸也会生病,表现出症状。
显然,果子狸不符合SARS病毒自然宿主的特征。它只是病毒的中间宿主,是把SARS病毒从自然宿主传播给人的一个“中转站”,而背后的自然宿主是其它的动物。SARS病毒的起源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受这个源头之谜的驱动,2004年我和我的团队开始了寻找SARS病毒自然宿主的旅程。自然界里有那么多的动物,我们就像是大海捞针。要怎么找,总得有一个大致的目标。
这时受益于国际合作的专家的指点,让我们想起来在上世纪90年代有两种严重的传染病。一个是在澳大利亚爆发的,由马传到人的亨德拉病毒。另一个是在马来西亚爆发的,由猪传给人的尼帕病毒。科学家通过研究发现,这两种病毒的自然宿主都是果蝠。
因此我们就在想,SARS的自然宿主会不会也是蝙蝠呢?
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蝙蝠是什么样的动物。在分类学上蝙蝠属于翼手目,种类大概有1200多种,占到了哺乳动物物种总数的20%,仅次于啮齿类动物。
蝙蝠是唯一能飞行的哺乳动物,进化历史长达5000万年。大多数蝙蝠是喜欢群居生活的,少则几百只,多则上万只。最重要的、和我们研究相关的就是,蝙蝠还携带多种病毒,但它本身并不发病。
从食性上来分,蝙蝠分为吃水果的蝙蝠和吃虫子的蝙蝠。前者个体比较大,主要分布在热带地区。后者个体比较小,分布范围遍布全球。
有朋友会问到西方传说中的吸血蝙蝠有没有这回事。这个不是虚构,真的有。但是只有南美洲才有,中国是没有的。
受前面两种传染病的自然宿主的启发,
2004年,我们首次采样就采集了广东和广西的果蝠,把样品取回来后在实验室进行它的遗传物质检测。结果8个月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想我们有多沮丧。这也是做科研的一个很艰苦的地方,有可能你做了很长时间,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我们要做一个抉择,到底是去还是留,要不要继续做。如果继续做,我们的研究策略一定要做一些改变。正好这时候隔壁实验室在做SARS病毒抗体的检测。
我们就想是不是可以先去找一找有哪些蝙蝠群体被SARS感染过,
如果发现抗体,再缩小范围去找SARS病毒的源头。
结果在广西和湖北的三种菊头蝠体内我们发现了SARS病毒的抗体,我们顺藤摸瓜又在这三种蝙蝠体内检测到了冠状病毒。由于在分类学上它和SARS病毒属于同一个种类,所以我们把它称为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
这个收获很快就被发表在2005年的《科学》杂志上面,这个工作可以说是我们寻找SARS源头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事件,它指引了和支持了我们的假设,说明蝙蝠的确是和SARS的源头有关系。
但在仔细比较以后我们发现,2005年发现的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和SARS病毒还是有一定的差异,尤其是在决定病毒感染能力和致病性方面最为关键的一个基因并不相同。打个比方说就是,它是SARS病毒的亲属,但不是直系亲属,并不能感染人。所以这个工作我们还要继续下去。
在后续的几年内,我们持续在全国各地找,因为没有目标也不知道它分布在哪里,不管南方还是北方,中部还是西部,只要听说有蝙蝠的地方我们都会去,足迹遍布了我国28个省市,像大海捞针一样。这样一做就是十多年的时间。
大家可能会问,你天天去采蝙蝠,这样的科研工作是什么样的体验?
首先当然是很艰辛的。蝙蝠洞一般在都比较偏远的地方,地势也比较险峻,我们一般会在当地找一些熟悉地形的向导。
很多时候都是没有路的,我们要翻山越岭,自己来开路。有时候蝙蝠洞就在不远的山头上,直线距离不过几十米,走过去却要花几小时。有的时候蝙蝠洞里面很大,但是洞口非常小,所以要爬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