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写母亲、忆父亲,贾平凹的心是细腻的,柔软的,敏感的。因为他是陕北的汉子,家在八百里秦川,根在耐得住寂寞的黄土高原。他熟稔这里每个人的品性,懂得这里每首曲子的韵味,理解这里每块石头的生存价值,明白这里每棵植株的生命意义,五味俱全、六色尽有、七音齐响,苦中作乐、丑中大美,天时地利人和。
“人愈走完他的一生,愈归复于黄土的颜色。”贾平凹透彻人从生到死的走向。而在这出山出水出人出物的地方,他亦出了文章,流泻出绵绵细雨般的情感。
二、聊爱好,乐以忘忧
好读书、爱吃烟、喜玩石,贾平凹的爱好很多。他还喜欢在书房里摆上汉罐、铜镜、古琵琶、砚台、酒壶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用他的话说是,“旨在创造一个心绪愉悦的环境,而让我少一点俗气,多一点艺术灵感。”
要我看,贾平凹的俗气不减反增。
这俗气是人间烟火,如风穿竹,如云飞渡,轻然然、了然然。没有这俗气,他就说不出好读书“就得受穷,就别当官,就必然没个好身体”;没有这俗气,他就悟不出“忙忙人生,坐下来干啥?坐下来吃烟。”没有这俗气,他就不会对狐石想入非非,对三目石穷尽物理,对丑石刮目相看,更不会看到“卧虎”的精神、“残佛”的安详。
俗有俗的智慧,气有气的通达。
贾平凹的俗气断然是离不开他的爱好,互为补充,彼此映照。爱好为他的俗气添了几分庙宇前的香火,盈盈袅袅;俗气也为他的爱好涨了几丝山川里的清风,徐徐绕绕。“人之所以是人,有灵魂同时有身躯的皮囊”,这俗气和爱好都灌进了他的灵魂和身躯。
所以,贾平凹的文字既有乡间土味,又有深山仙气,质朴得很,也飘逸至极,读得舒适和从容。而他的人生与他的文章一样,入情入韵。
我爱着贾平凹的爱好,爱着这样的生活,乐以忘忧。闭户能喜瞧巉岩勾心斗角,倾听风前鸟叫声吟;出门能体会到太阳的温暖和空气的清新。
生活不止一种,植竹看风也好,养菊赏瘦也罢。人既然如蚂蚁一样来到世上,忽生忽死,忽聚忽散,短短数十年里,该自在就自在吧,该潇洒就潇洒吧,各自完满自己的一段生命,这就是生存的全部意义了。
三、谈社会,默看世界
社会不好谈,也谈不好。
谈社会复杂,但社会也很简单。这有几分说得出,有几分可意会则不可说,有几分压根儿就说不出。而谈社会,归根到底是谈芸芸众生。
而人呢,最自私,也最虔诚。
不过,看人,最好到街上去。“最好的风景是在街头上看人。”贾平凹看人自有一番风趣,也升华到一种境界。这芸芸众生,众生芸芸,都是以各自的生存方式在体验人生,或悠闲,或匆忙。敬畏所有人,也就消灭了等级差别、丑美界限,能静虚平和地对待一切。
这样,在街头上看一回人的风景,犹如读一本历史、一本哲学,心胸不狭窄,目光不短浅,不会为蝇头小利去勾心斗角,不会因一时荣辱而狂妄和消沉。
可以说,贾平凹看人看出了门道。
如此,他谈社会就谈得有声有色。谈闲人、弈人和名人,谈奉承、请客和花钱,谈孩子、房子和女人,谈美容、生病和死亡,不面面俱到却鞭辟入里,不包罗万象却入木三分。
闲人的愁闷、弈人的心思和名人的苦恼,奉承的企图、请客的人情和花钱的学问,孩子的志趣、房子的贵贱和女人的姿态,美容的流行、生病的调理和死亡的归宿,我们都在行走中吐出了一根线,织出了一张网,易进难出,纠缠不清。
社会便结成了网,纵横交错。我们都要求让路,结果都在路上拥挤。我们都想发出声音,结果无字无节,成了噪音。而社会的有序却在于我们的节制。“人不能圆满,圆满就要缺,求缺着才平安,才持静守神。”贾平凹道出了某种玄机。
世上的事,认真不对,不认真更不对,执着不对,一切视作空也不对,平平常常,自自然然,如上山拜佛,见佛像了就磕头,磕了头,佛像还是佛像,你还是你——生活之累就该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