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陈嘉兴:
你之前提及了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他创立了YC,并将我们聚集在一起。他很喜欢讲述你加入YC的故事,说当时你是斯坦福大学的大一新生,而2005年正好是YC的第一个创业批次。他建议你等大二再来,但你却坚称自己是大二学生,坚持要参加。因此,你在我们的社区里非常有名,被视为极具实力的人物之一。你认为这种决心源自何处?
奥特曼:
这些故事有时被传得有些夸张了。其实,我并不是喜欢被看作一个令人畏惧的人。在很多方面,我都觉得自己并不符合这样的形象。我只是有一种想法,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一定要按照现有的方式发展,所以我只是按照我认为从基本原理上可行的方式去做。这种想法可能有些独特。我一直觉得YC很棒的一点,也是我至今仍非常珍视的一点,就是它聚集了一群特立独行的人,他们只是说:“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与我的自我认同相契合,我确实认为你可以尝试去做很多事情,或者尝试新事物,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可行的。而且,我认为这样的尝试越多越好。后来我才意识到,YC之所以如此特别,除了格雷厄姆这样的伟大人物一直鼓励你,告诉你“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之外,更重要的是周围有一群和你有着相同信念的人。给年轻人的最大建议就是,尽早找到一个能激励你的同行群体,这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陈嘉兴:
谈谈YC Research(YC旗下的非营利研究机构)的早期岁月吧!你给YC带来了一种非常酷的实验精神。我记得你曾回来和合伙人们分享你与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等人在一些房间里的对话。那时,人工智能已经成为热议的话题,虽然离真正成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感觉已经触手可及——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奥特曼:
我一直觉得,经营一个研究实验室是最酷的退休工作。当我们最初谈论YC Research时,它并不是专门针对人工智能的,但我一直想做类似的事情:创建一个可以资助不同方向研究的实验室。回想起来,我希望我能告诉你,我们一开始就预见到了人工智能会成为主流,但实际上我们也尝试了很多不成功的项目。那段时间,我读了几本关于施乐公司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Xerox PARC)和贝尔实验室的书,硅谷当时也在广泛讨论我们需要重建优秀的研究实验室。我觉得这个想法很酷,而且与YC有些相似:你为聪明的人提供资金,有时会成功,有时会失败,但最重要的是去尝试。人工智能确实在那个时候经历了一个小高潮,特别是2014年底到2016年初。关于超级智能的讨论非常热烈,那类书籍也广受欢迎。DeepMind也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成果,但方向与我们略有不同。事实上,我一直是人工智能的忠实粉丝,所以我觉得很酷,想尝试做点什么。但即便是那时,我们也很难判断人工智能是否已经准备好进入主流。
陈嘉兴:
在YC Research和OpenAI的初创阶段,你是如何挑选并组建你的团队的?
奥特曼:
格雷格·布罗克曼(Greg Brockman,OpenAI联创兼总裁)是很早就决定加入我们的核心成员。那时候,我们的招募过程就像一部电影的蒙太奇场景,四处奔波,寻找那些能够与我们共同前行的人。我记得,当我听说伊利亚·苏茨克维(Ilya Sutskever,OpenAI联创兼前首席科学家)这个名字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通过一些视频资料,我发现他是一个拥有远见和天赋的天才。他的个人魅力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觉得一定要和他见面聊聊。于是,我给他发了邮件,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回复。我并没有放弃,而是决定去他即将发表演讲的会议现场,争取和他见面。那次交流非常愉快,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人工智能和未来的想法。
回想起来,我们做得特别好的一件事就是,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我们要追求AGI(通用人工智能)。在那个时候,很多人对这个目标还持怀疑态度,甚至觉得公开谈论它可能是疯狂的,不负责任的。但正是这种态度,立刻吸引了年轻一代的关注,也引来了年长一代的质疑和讥讽。但我觉得这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信号,它证明了我们所做的事情很有意义。我们的团队就像一支由年轻人组成的“杂牌军”。我当时可能是最年长的,大概30岁左右。其他人可能更年轻,外界看我们可能觉得我们就是那种“不知所谓的年轻人”。但我们不管这些,我们就是要去做这件事。我们一个个去找人,碰面,组成小组。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尝试,整个团队逐渐成型。虽然过程中有过一些波折,但大概九个月左右,我们才慢慢找到了方向,然后事情开始有了进展。
我记得OpenAI的一个特别时刻是,我们在2015年12月宣布OpenAI成立,但因为苏茨克维与谷歌存在合作关系问题,实际上我们等到了2016年1月才能正式开始工作。所以,大约是2016年1月3日,大家从假期回来,聚集在布罗克曼的公寓里,可能有十个人左右。我们围坐在一起,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划时代的大事,终于要开始了。但接下来大家的反应却是:“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时刻。它让我想起那些创业者在筹集资金时,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终于成功融资,觉得自己做成了很伟大的事。但其实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还不是庆祝的时候,而是实际的比赛才拉开序幕。我们完全不知道这场“比赛”会有多难。花了很长时间,我们才开始弄清楚到底该做什么。但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印象深刻,那就是苏茨克维,尤其是他,甚至整个早期团队,都非常了不起。尽管这个过程充满了曲折和变化,但我们最初的那些想法,最终证明是如此正确和影响深远。
我们就在布罗克曼的公寓里,用白板列出了我们的想法和计划。然后我们开始尝试去做一些事情,有些成功了,有些则失败了。但最终,我们现在有了一个相对完善的系统。回头看,感觉这个过程非常疯狂和不可思议。我们从那时走到现在,经历了无数的曲折和困难,但最终还是达到了我们当时设定的目标——深度学习。更具体一点来说,就是做一个大型的无监督学习模型,然后解决强化学习(RL)的问题。这是从非常早期的一次离线会议上就确定下来的方向。我们当时设定了三个目标:一是搞清楚如何进行无监督学习;二是解决强化学习的问题;三是团队规模永远不超过120人(这个目标我们没达成)。不过,说到前两个目标的预测方向,回顾来看还是很准确的。
陈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