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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建强:西洋马桶还是日式马桶?困扰日本思想家百年的问题

大家-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美文  · 2016-12-12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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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国木的日本“风景”发现,乃是对无视外界存在一味强调内面优越的一个自立。为什么一定是西洋呢?东洋的风景存在难道就不可思议?他想对日本人意识层中的“鄙视存在”这个意识作个颠倒。这就如同1847年出生的自由民权运动理论家中江兆民,一直用文言体写作,然而他又能将卢梭的《契约论》翻译成汉文。这表明他在面对西洋的时候,也有一个如何自立的问题意识。

1863年出生的冈仓天心,他在1903年发表《东洋的理想》。开篇提到“Asia is one”,即“一个亚洲”或“亚洲一体”的思想。之后虽然被视为是“大东亚共荣圈”理论上的始作俑者,但在其本质上则是对西洋的一个表态。三年后他出版《茶之书》,更是将茶道提升为“亚洲的一个礼仪”,他想用东洋的神秘主义迷惑西洋从而达到抵抗西洋的目的。这确实也起效用了。100多年后的今天,这本《茶之书》在西方仍受欢迎。美国的一些大学至今还用它作为语言科目的教材来使用。


(日) 冈仓天心/尤海燕/北京出版社/2010


1892年出生的芥川龙之介,于1922年在《新小说》杂志上发表《诸神的微笑》。这篇字数不多的小说在思想史上之所以值得关注,就在于小说本身高扬了一个观点,一个处于东洋的我们“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观点。外来的不管什么思想,佛教也好基督教也好儒教也好,在这片土地上都将被改头换面。

芥川在文本里这样得意地描写道: “我们在树木里,在浅浅的水流里,在掠过蔷薇的威风里,在残留于寺院墙壁上的夕阳里。总之,我们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你得当心哟,你得当心哟。” 叫谁当心呢?叫被称为“希腊诸神的那个国家的恶魔”当心,因为我们也有“大日灵贵”(天皇家的祖先,天照大神的别名)。


夏目漱石


1867年出生的夏目漱石,在1914年发表小说《心》。通过妻子阿静揶揄的口吻,对丈夫“先生”说出的“受了明治精神影响极深的我们,就是以后活下去,也毕竟是不合时宜的”这句话,“开玩笑”地说:“那就去殉死好啦。”这里漱石用“开玩笑”一词,表现出阿静对武士道的殉死是抱有一种批判的态度——充满自由,独立,自我的时代,殉死行为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与自欺欺人。这里小说的暗示非常有力地指向乃木将军随明治天皇殉死事件。乃木的妻子静子也一起殉死。静子——阿静。乃木——殉死。天皇——陪葬。在这里夏目漱石亮出思虑的配对,显然是指向“东洋意识”与“自我本位”的觉醒。而这个觉醒,则是不依赖西洋的。

因为没有西洋,东洋也将会完成“心”的改造。多少年后,1899年出生的川端康成在《雪国》里,则完成了一种穿越:“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翻译成中文虽然平淡无奇,但日语的“国境の長いトンレルを抜けると雪国であった”语感,则表现出一旦穿过隧道的尽头便是另一个世界。已有妻室的主人公穿过隧道进入另一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主人公也不知道。这里,川端康成亮出绝对不会遭遇“他者”而照样能创造出“别样世界”的思路,显然不是历史的脉络。或者说得更白一些,历史在这里干脆消失了,剩下的唯有自然,白茫茫的雪国之自然。

显然, 从“心”的改造到对“雪国”的穿越,这里一脉相承的依然是东洋的坐标与东洋的原理。 或者用冈仓天心的话说就是亚洲的“蓄水池”或“美术馆”。

1942年(昭和十七年)日本《文学界》召开以“近代的超克”为主题的座谈会。这个座谈会尽管一直被定调为是“日本帝国侵略扩张”的理论务虚会,但会上提出的一个话题“世界史的哲学”,其潜在的指向就是以欧洲为中心的“普遍性”是否还有效?超越普遍性的特殊经验的可能领域,是否能给这个“普遍性”置于相对化的位置?

座谈会为此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东洋“如何对应近代化=西洋化这个图式的变容”(参见大泽真幸《战后的思想空间》,筑摩书房,1999年)。而生于1870年的西田几太郎,在1940年刊行《日本文化的诸问题》一书。书中的一大亮点就是提出了“作为物的皇室”这个命题。这里“物”是个什么概念呢?这里的物并不是广义世界的超越之物,而是在经验世界里,与他物相容相交之际作为特殊的事物被内面化之物。所以西田认为天皇和皇室的超越性,就体现在这个“物”里。

这里的理解难点是:虽有超越性,但并不具普遍性。西田说,这就是天皇制的东洋构造。这就与1914年出生的丸山真男将天皇制视为是一种“空间性的杂居”和“无限拥抱性”有其逻辑上的一致性。这种“空间性的杂居”和“无限拥抱性”丸山又将其称之为神道。那么从关联性来看天皇制也可别名为“神道”,别名为“日本式的东西”(日本的なもの)。而1889年出生,年轻时留学德国的和辻哲郎,也在这种东洋的“宽容性”里发现了“日本式的东西”。他在《佛教思想在日本的移植》中说,日本人的佛教化并没有彻底否定佛教之外因素的那种“回心”,毋宁说日本人也将佛教看作是自身之物。这就是非常精致地排除了西洋因素的东洋论了。

当然论及东洋与西洋,竹内好是跳不过去的。1910年出生的竹内好,通过研究鲁迅向中国“租借精神父亲”,这是他思路出奇的地方。问题是鲁迅精神是什么?现在看来不就是对国民性的解剖与批判吗?而对守旧落后麻木的国民性批判,其目的不就是要引进新学或西学吗?这何来如竹内好所说的鲁迅是“批判近代日本的一个精神参照”?鲁迅在文本里还多次提及要引进日本的思想与文化呢。

竹内好想通过对抵抗、抵制、压制、失败、绝望、奴才等精神历程的再思考再认识,强调日本没有遭遇过这些精神历程。 这种主体性的缺失,使得他在《中国的近代与日本的近代》一文中得出“换言之,日本什么都不是”的结论。

而“东洋(中国)通过不断抵抗,正在赶上欧洲,超越欧洲,创造出非欧洲的东西”。竹内好的这篇文章写于1948年。时间上是日本战败的第三年,也正好重叠占领军的“外来思想”重新收拾日本意识形态的时节,竹内好可能感受到了什么叫失败、绝望、压制、奴才,所以说出了感受中国的话。但那个时候的中国也正处于“解放战争”(国共内战)之际,能何以看出已经“超越欧洲”?在什么地方“超越欧洲”了?没有人知道。

果然,问题有了转向。1964年,竹内好写《日本人的亚洲观》,其引发争议的“亚洲连带感”这句话就出自其中。他写道: “侵略固然不好,但侵略也从侧面表现出扭曲了的连带感。从某种意义上说,与事不关己放任自流的态度相比,侵略甚至是更健康的表现。”“只是,过分增恨侵略,以至于否定以侵略形式呈现的亚洲连带感,恐怕是将孩子喝洗澡水一起倒掉了吧。这也是因为日本人始终无法从目标丧失感中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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