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读书杂志
《读书》创刊于1979年4月10日,是一本以书为中心的思想文化评论杂志。 它关注书里书外的人和事,探讨大书小书涉及的社会文化问题, 推介不同知识领域的独立思考,展示各种声音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青年文摘  ·  “最后一课”的浪漫!网友:是青春啊! ·  2 天前  
洞见  ·  《红楼梦》经典8句话,写尽世态人情 ·  3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读书杂志

旧锦新样|王敦:一个词的遭遇:“不可思议”在晚清

读书杂志  · 公众号  · 美文  · 2025-04-25 17:00

正文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



除了联想到佛教、印度人、严复、东洋人以外,我还觉得“不可思议”一词在晚清小说领域里听着特别耳熟。再一想,想到了梁启超一九〇二年的那篇著名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 (《新小说》第一号) 。果然,翻开头一段:“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梁启超所鼓吹的“新小说”有“新一国之民”这样大的功效,迥别于历来人们读传统小说的感受,更没法子来解释论证,真是牛得很。所以这“不可思议”一词,在梁启超的行文中很煽情很关键。


《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新小说》第一号刊载(来源:sohu.com)


最近读了几篇晚清的科幻小说 (当时在小说杂志上叫做“理想小说”或“科学小说”) ,发现简直是小学生水平的科学“大跃进”。我所见到运用“不可思议”最狠的,还是徐念慈 (一八七五——一九〇八) 。在一万三千字的《新法螺先生谭》 (这篇小说是由“昭文东海觉我戏撰”。“东海觉我”就是徐念慈的别号。小说前面有一段文字交代其写作因由,说是受到包天笑(天笑生)翻译的《法螺先生谭》《法螺先生续谭》的启发而尝试创作了这篇《新法螺先生谭》。三篇小说合刊为一书,叫做《新法螺》,由上海小说林社一九〇五年出版。包天笑的那两篇,是转译日本岩谷小波的日文本,说的是德国十八世纪男爵Münchhausen著名的吹牛故事,在欧洲曾经以各种文字流传。我小的时候看过现代汉语译本,叫做《吹牛大王历险记》。《新法螺》这本书在上海图书馆里有收藏。我二〇〇六年在哈佛大学东亚系楼里的哈佛-燕京学社图书馆也看到过。这三篇“法螺”也被收入于润琦主编的《清末民初小说书系:科学卷》〔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一九九七年出版〕) 里,他“不可思议”了八次。“法螺”的意思是做佛事用的乐器,在方言里有“荒诞不经”的意思,正好可以来形容这篇小说的风格。在小说里“新法螺先生”讲述了他自己漫游地心、太空,并发明“脑电”的经过:新法螺先生有一天跑上了众山之巅——这里竟然是诸星球吸力冲击之交点——搞得他“颠倒舞弄”,躯壳与灵魂震荡分家,从此具有灵、肉分离的能力。然后,他将自己的灵魂之身炼成一种“不可思议之发光原动力”,本欲借此光以导中国之奋起,无奈中国人过于萎靡不振,与欧美人相差太远。绝望之余,新法螺先生失手将灵魂抛掷于地,不料在灵魂里面“实存一种不可思议之弹性”,竟一直向上弹出“空气界”外,因而展开灵、肉二分的冒险。他的躯体部分,跳进火山口,下坠到地底之中国,他见到了居住在地心的“黄种始祖”,并从“内、外观镜”里看到中国现状的败坏。新法螺先生的灵魂弹向宇宙太空后,见识了水星上的“造人术”和金星上的物种进化。后来因为靠近太阳,加上速度太快,他的灵魂失去了知觉,回返地球,落入地中海中,与肉身会合到了一起 (就像神话里说的那样“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似乎世道也已经变了) 。他在地中海碰上了强大的中国舰队,便和中国舰队一起归航。回来后,他在上海参加催眠术讲习会,大受启发,因而结合自己的灵肉分离经历而发明出“脑电”感应 (这项伟大的科学突破,具体怎样,也实在不可能说得太清楚,用现在的话来说好像是互联网无线网络与生物工程、新能源的结合体,在人脑之间既可以传递思想和信息,又可以输送能源) 。他开办学校讲授生电法、发电法、用号法、记忆法、分拆法、综合法六法 (后四法很像电报员发报培训) 。于是,学习者遍布全世界。由于“脑电”使用,曾经最时髦的电报电话至此全部过时,曾经最快捷的铁路轮船也旅客锐减。所以,脑电“新科技”造成了全地球三分之一以上人口的失业。不满分子开始怪罪新法螺先生,并群起攻之。新法螺先生为避难计,不得不暂避其锋,潜踪归里。


《新法螺》封面, 小说林社出版(来源:thepaper.cn)


小说里众多的“不可思议”之处,不一一列举了。笔者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不是新法螺先生发明的“脑电”本身,而是新式小说这种演义未来、俗讲科学的方式。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但新法螺先生俨然比阿Q更开化,是西学东渐的产物。在阿Q的眼睛里,“假洋鬼子”可能也是一样的“不可思议”,虽然他不说“不可思议”,只说“妈妈的!”如果是阿Q来讲“脑电”的发明,他可能会说:妈妈的!我们先前——比你们阔多啦!等我们以后有了脑电——比你们又阔多啦!”不管是像梁启超、徐念慈那样编造“以后”,还是像阿Q那样夸口“先前”,都间接说明了那个“目前”的无可救药——堂堂的天朝大国,居然让王胡、小D一样的日本国欺负,真够“妈妈的”。一百年后的今天,从这个角度回头看,晚清对“不可思议”的热衷还是可以“思”、可以“议”的。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