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抗战开始之后,钱基博重拾兵学。1938年,南京沦陷,国军败绩,天下汹汹,士无靖志。钱基博于湖南蓝田国立师范学院开课,讲授《韩非子》《孙子》,志在“镇方扰之人心,延国命于垂绝”。1939年,应国民党抗日干部培训班教育长李默痷将军之请,钱基博赴南岳为抗日将士讲说《孙子兵法》,1945年1月,钱基博赴湘中前线,讲《孙子兵法》两日,每次两小时,听者五百余人(
见《孙子今说》
)。钱基博一系列的军事学著述也是在此时完成的。《孙子章句训义》于1939年初版,后又增订新战史例,于1947年由商务印书馆再版。又与浙大教授顾谷宜合作,顾由英文本迻译《战争论》,钱基博则“返之我国,验之当前,观其会通”,作《德国兵家克劳山维兹兵法精义》,1937至1938年间发表于《国命旬刊》,1941年由江西合作社出版(今仅见上册)。另有《非武器之游击》《日人何以为战》《论沦陷区之武装民众》《此次大战中之苏英法美德日意八国战略类型》等一系列发表于杂志刊物上的文章。此外,还有钱基博于1945至1947年所著约40万字的《欧洲兵学演变史论》以及仿照陈亮《酌古论》写成的《酌今论》两本兵学著作,今已散佚,甚是可惜(
傅宏星《钱基博兵学佚著汇考》
)。
钱基博
“本经常之道,应时世之需”:
钱基博的研究方法
钱基博论兵,文辞雅驯,意气凌云,读之令人神旺。但钱氏的军事理论并非传统纲理疏阔的书生论兵,而是有一套较为通贯的研究方法。兵法可分两类,一类为“节制”,即部署训练之法,属于军政。此类传统兵法在近代多被弃掷不论,例如在张之洞《书目答问》中即不录《登坛必究》《武备志》等,认为其中的营阵器械,古今异宜,而称道《克虏伯炮说》《水师操练》《防海新论》等西方兵书。另一类为“权谋”,即战争攻守之方,属于战略战术。《孙子兵法》与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均属此类,钱基博和整个晚清民国时期的军事研究也集中于此。但冷兵器时代的战略战术在近现代战争中是否还有意义,在当时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钱基博首先肯定了《孙子兵法》等中国传统兵学的现代意义。他认为面对世变,一方面要学习“新”,以新的知识与境遇来重释“古”道,所谓“知新以温古”;另一方面,知晓“古”的最终目的又是应对“新”的世变,即“本经常之道,应时世之需”。钱基博以此方法从《战国策》臧否对外之政策,从《周易》发扬面对困厄之精神。在军事研究中,对于《孙子》,钱基博以近代军事术语新解经典理论,对克劳塞维茨、毛奇、鲁登道夫等西方现代军事理论,钱氏则是以中国传统兵学加以疏解。这种军事理论研究路径的开创者为蒋百里,1914年蒋百里发表《孙子新释》,在对“计篇”的阐释中融入了西方近代军事理论。此后,民国研究《孙子》者多取这一路径,如萧天石的《孙子战争理论之体系》、李浴日的《孙子兵法新研究》、徐庆誉的《孙子兵法与现代战争》等等。
在此基础上,钱基博的《孙子章句训义》议论入微、别开生面的研究方法则是“以新例证古义”。克劳塞维茨曾言“欲学兵法,只有读史”,自古军人研究兵法多从战例入手,而文人研究兵法多从词句入手。钱基博取武人之道,他的直接效仿对象是施利芬(Alfredvon Schlieffen)继承克劳塞维茨心法搜集古今速战速决之例所作的《坎尼之战》、杜佑的《通典·兵典》与唐顺之的《武编》。此外,钱基博还认为,阐述兵法之义当用最新战例,在“增订新战史例”中,钱基博“广搜战史,无征不信”——用马恩河战役释“强而避之”;以日本突袭珍珠港、德国进攻亚尔丁释“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以一战德国的失败释“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辨析莱格里的包围论和郎格罗的包围论以释“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等等,对于战例的选择甚是精准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