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当年无缘读到卞先生信中谈到的文稿,陶先生又是一笔带过,因而很快就淡忘了此事。近日机缘巧合,一睹《香港作家》改版号二十六期
(1992年11月15日,总第四十九期)
上卞之琳先生的《事实也许更有点意思》
(以下简称《事实》)
,一连读了好几遍,结果岂止是“有点意思”,而是收获极大——此文正是上述卞先生提及的“寄奉”陶然“审阅”的文章,但未见收录进卞先生身前、身后出版的所有著作!尽管无法得知刊出文章的题目,究竟是卞先生本人“试加题目,长了一点”的呢,还是“你们如能代我拟要给妥帖一点的供我选用,就更感激不尽了”的呢,有一点毋庸置疑,虽然卞先生自称此文是“独立性的随笔小文”,实际上是写给《香港作家》编者要求订正文章失实内容的信函,如此这般,确实如陶然先生所言,是卞先生对“当时小辈的真心客气”,当然也是对刊物的客气。不过,卞先生对所谓作家纪实类文字中的“失实”变为“史实”的担心,历经三十年之久,仍未过时,极富有先见之明,是研究卞先生生平史料乃至现当代作家传记史料的重要文献。虽然陶然先生也已于2019年3月9日去世,但祈望卞先生文章的手稿能被其后人妥善珍藏,有朝一日可以公开亮相。
《事实》一文的第一段,即卞之琳先生自称的“海阔天空的泛论”,谈及文人的回忆录“最不可靠”,存在刻意拔高,存心贬抑等状况。不过,文章并未从文人回忆录的不可靠或夸张深入下去,而是牵扯出一篇写他的小文章,“失实点随处都是”,让他难安缄默。此文就是发表在《香港作家》1992年改版号十八期
(1992年4月15日,总第四十二期)
上的《京华文坛三老》中描写卞之琳的“首篇文字”,作者为一个小青年,是“朋友家的孩子”、 “和我并不相熟”,“有写作才份的,只是目前显然没有抵挡得了时髦的不正趣味的诱惑”。
卞之琳先生在《事实》一文中指出:
就写我的这篇文字而论,首先错把我这个生活中并无光彩的平凡人物硬充舞台上的显眼角色,无意中诉诸扭曲、颠倒、“创造”、以假乱真的手法,文中写到的是有些真实的,例如我在他索赠书上写的两行字和请他读序的一句话,他借此发挥评论,也有点意思。我理解人家是“做”文章,倒是想抬举我,殊不知我偏不配“做”戏,至少目前还进不了派给我的角色。文章中失实点随处都是,虽然都是鸡毛蒜皮,无关宏旨,但是在作为纪实的文章中绘声绘影了,传开去,传下去,自会有好事的文史研究者坐享现成搜罗去,再七嘴八舌,重复三遍两遍,也就成了铁打的“史实”。
卞之琳先生自称平凡人物,不愿作舞台上的显眼角色,自然是谦词。他原本以为,失实“这种溃斑,是要经过些时日才会积久到洗刷不净的,且不去计较也罢,既免得像太珍惜自己的渺小形象,也免得挫伤年轻人文艺习作的积极性”,但问题在于,《京城文坛三老》这篇文章,“一再发表”——此前已见于北京出版的杂志,卞先生曾就失实部分向作者“提过口头抗议”,遗憾的是,作者略加修改后,又把文章投寄到了《香港作家》。对此,卞先生摆出事实,对“妙文”的“妙笔”作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