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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乡愁,是一扇小小的厕所门

大家-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美文  · 2016-12-0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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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民云门舞集当年在表演“渡海”一幕时用了《月琴》做配乐,从“唐山谣”到“恒春调”——台湾文化人在文化情感上借此“统一两岸”,没有比《月琴》更能代表这种“文化中国”情结和台湾本土文化寻根情结的结合了。李建复和殷正洋还改编演唱了杨弦和罗大佑两个版本的余光中《乡愁四韵》。这种对大陆的乡愁,往往加一个光明的尾巴就变成国民党主旋律。而掐掉尾巴,又可以在大陆畅通无阻,张明敏当年就起到香港二道贩子的作用。典型的就是这首完全刻板符号化的主旋律歌曲《中华之爱》:

黄沙荡荡 思绪澎湃如钱塘

黄沙荡荡 我热泪聚成长江

归去归去 梦回明媚的江南

归去归去 复我华夏的汉唐

勒马长城 勒不住我热血奔腾

勒马长城 勒不住我思念情深

快鞭策马 驰骋在那草原上

快鞭策马 驰骋在那阴山旁

向前奔跑 看那敦煌的破晓

向前奔跑 看那怒江的波涛

勒马长城 勒不住我热血奔

腾勒马长城 勒不住我思念情深


张明敏掐掉了原版的尾巴: 中华中华坦荡荡,我挚爱的大中华,要努力奋起复我河山,让青天白日普照大地。

不管尾巴掐还是不掐,大家毕竟还有一个共识:中华之爱。

论对“文化中国”的想象和传承,台湾当然甚于大陆,典型的例子是唐朝乐队的摇滚祭旗大作《梦回唐朝》,这首歌从歌词到编曲到视觉形象,都是台湾人一手“企划”出来的。

胡德夫的开阔在于他拥有太平洋视野,而不仅仅是“北望神州”。整场民歌四十深圳演唱会,只有胡德夫唱《太平洋的风》时,现场字幕时漏了歌词(当然胡德夫照唱不误)。可能是主办者拿不准,干脆不打这两段歌词:

吹散迷漫的帝国霸气 吹生出壮丽的椰子国度

飘夹着南岛的气息 那是自然 尊贵 而丰盛

吹落斑斑的帝国旗帜 吹生出我们的槟榔树叶

飘夹着芬芳的玉兰花香 吹进了我们的村庄


胡德夫演这首歌之前还特别讲述了歌的时代背景:战后的一代。“帝国”这个“敏感词”指的显然是日本。正是没打出来的这两段歌词,赋予整台音乐会一种历史厚度,使得“民歌四十”走出了“小清新”,走进了土地深处,带出了更多时代风潮:乡土文艺,左派民谣,原住民运动……

韩寒初访台湾,回来也借用《太平洋的风》歌名为题,作了一篇赞美台湾的文章,而左小祖咒后来又拿去改编成歌词,写了一首和陈珊妮对唱的《太平洋的风》。然而这首既欠缺历史维度又缺乏细节并且曲子也平平的歌,只是流于浮光掠影的小清新。

小清新(尤其是“校园歌曲”)清风满面的民歌四十演唱会不乏胡德夫《太平洋的风》这样的扛鼎之作,而充满社会现实骨感的左小祖咒作品里,却冒出这么一首献给台湾的小清新赞歌,这首歌真挚得有些生硬,这是近乎失语地赞美台湾,以至于陈升都声称受不了:

没有完美的制度,没有完美的文化。

它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没有什么比它更好的了。


韩寒初次去台湾,对台湾做出如此一见钟情的赞美是很正常的,但左小祖咒已经连续六年参加陈升的跨年演唱会,但与陈升大量的大陆题材或主题歌曲相比,他只能用这首歌浅白地向台湾say hello,这只能说明整个大陆歌坛对台湾还完全处在失语状态,假如我们将流行音乐视为时代的气象表,那么这更能说明问题:两岸究竟是否看清了对方?这种相遇,究竟是达到了相识乃至相知的程度(先不说过于奢侈的相爱),还是仅仅是say hello或say oye而已?

台湾向大陆全面开放观光自由行,仅仅数年时间而已。而陈升早在八十年代末已经在大陆四处游荡。社会制度的差异是决定性的因素,但“文化中国的想象和承传”,却是跨越制度差异与社会心理隔阂的桥梁。台湾人认识大陆,不难调动“文化中国”的情感积淀和想象资源。而像陈升这样好奇心强而又好学的优秀创作者,还不仅仅局限于乡愁符号和古典修辞,而是深入大陆各地的大街小巷和乡野大地,他也不仅仅只是遵循五声音阶挪用下民族器乐,还妙用了京剧和黄梅调(《北京一夜》和《牡丹亭外》)。

然而,为何早就成功统一了两岸歌迷的陈升,会制造耸人听闻的“厕所门”事件?

——“ 等你们上厕所会关门的时候,我再来跟你谈统一。

不管是在媒体上还是在私下饭桌上,陈升的所谓“厕所门”言论被不断提及,不断发酵。

假如陈升要为自己一句戏言去多加解释,那就不是陈升了。陈升的观点在互联网媒体传播中必然会走样,最终被标题党简化而脱离原有语境,沦为一句自带歧视色彩的名言。极少有人知道他接受采访的整个原话:

我真的觉得,我们不要赚这么多的钱。台湾过去最有钱的时代,可能是不正常的时代,现在也许是正常的,台湾已经比世界上一半的人过得好。陆客真的不要再来了,我们真的要牺牲我们的生活质量吗? 有人说不签服贸会被边缘化。我想问的是,难道我们还不够边缘化吗?服贸让我们把自己的角色看清楚,我虽然没站出来特别发声,但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我反服贸。我有很多大陆朋友,我也很喜欢他们,但我常跟他们讲,等你们上厕所会关门的时候,我再跟你谈统一。我最不喜欢的三个字就是‘拼经济’,应该是要拼活着,用现有的姿态去制造台湾人最爱过的生活,这个办法,不是只有拼经济而已。多赚十元不会比较富有,少赚十元也不会比较贫穷,而我认为我还可以再贫穷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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