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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与影像:现代灵晕的重寻

深焦DeepFocus  · 公众号  · 电影  · 2017-10-17 07:18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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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

文明、记忆与族群消亡


在面对全球化文明不断侵蚀、洗礼的今天,不仅仅是城市时刻遭受着重创与改写,甚至连隔绝于城市之外的广大乡村地区也无可避免地卷入到现代化的狂潮中来。对于城市来说,乡村具有着双重的文化意味,正如80-90年代中国遭遇现代化时刻多重混合的震惊体验一样,乡村在现代中国的纪实影像中也承担起复杂的文化角色。一方面,乡村是城市文明的前史,作为现代化浩荡潮流的“前现代”文明的遗址,乡村依旧完整保存着饱满的生命活力与纯真的性灵气息,因此乡村也往往成为城市文明最后的救赎之地;另一方面,在第三世界关于自身寓言的写作中,乡村又是愚昧、麻木、封闭的晦涩景观,沦为与繁丽景观一再错位的文明裂谷。因此,在全球化文明逐步建构起同一性的文明形态、现代性的反抗也内化为现代性一部分的今天,我们又该如何重新定义乡村与失落的乡土文明在经济时代的位置?亦或说,以城市中心为批判圆点,我们作为现代文明的主体又该以何种姿态与立场去重新赋予古老文化渐趋萎缩的空间价值?


ISLAND OF YESTERDAY

作为当下社会意识形态激烈争夺的文化空间,身体作为一种装置艺术无疑呈现出对于主流的自反与警惕,如果说《昨日之岛》中的身体表达是个体私密化情感体验的彰显,那么在情欲、生存与消亡的潮汐变幻中,我们该如何重新调整自我与主流、秩序与法则间的关系?

2015 I 中文 I 中英文字幕 I 黑白 I 20’


在诗歌影像节第二日的放映现场,诗人于坚带着他的长纪录片《碧色车站》与现场观众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文明苦旅中再度涉渡,试图借助诗歌的触角再度抚慰文明失落的创痕。


如果说《碧色车站》以一种平静、坦然的纪实语调重述了文明消亡瞬间,那么在放映结束后的短暂交流中,消亡瞬间撕裂的痛感被都市视野所发掘,并在一场关于“诗歌语言”的观点交锋中获得了更真实的体验。对于坚导演来说,制作这部纪录片的初衷源于一种文明发现的冲动,作为一名在全球各地感受过诸多异域文明的漂泊者,面对现代化丰富的文明感受到的绝非是自我作为现代身份的欣喜,更多是被一种文明遗失的焦灼与迷惘情绪所淹没——关于现代文明同质化、单面化的深刻反思。诗歌作为文字对文明废墟的记录功能显然无法将这种“错位感与困惑性”推向更广泛的阅读群体中去,因此影像书写也就不自觉成为诗歌写作的一种延宕,亦或说关于文明生存经验的更普世化、深度性地传递,而《碧色车站》显然是于坚导演所说的“关于诗歌记忆的拼贴与重组”,只不过纪实影像特有的画面动感赋予了诗歌更丰富的多义性。


JADE GREEN STATION

《碧色车站》在尝试记录文明最后的废墟同时,也试图通过捕捉这种“异质性”达成与历史的和解。对于当下来说,对于历史的批判与否决始终未曾停止,我们应该获取一种更为现代化的经验重新去审视与内省。

2003 I 云南方言 I 中文字幕 I 彩色 I 126’


在于坚看来,“灵晕”在全球化语境中的概念显然不再缚结于本雅明时代的机械意味,更多传递的是一种乡土文明消亡前的纯真与恳切,“犹如每个离乡的人都无法抹去故乡留给你的一切痕迹一样”,“灵晕”亦包含着关于故土、乡村与文明的多重意义,诗歌作为影像书写的一种先在意识,本身就与乡土文明的衰竭分享着共通的现代批判意识。因此,影像对文明的记录本身就是诗歌现代化的一种实践。

映后观众在交流中也敏锐指出,《碧色车站》的转场方式颇具趣味:依靠茫茫暗影中当地族民带着浓重故土口音的方言交谈来推动着一种“割裂化”的叙事节奏,而在这些灵活、粗鄙的方言碎片中,又潜藏着如此丰富的“前现代”文化碎片——历史、人民公社、女人、性欲与包产到户……当这些隐伏于黑暗中的被封存的历史再度复活于银幕时,这显然不是通过单纯的诗歌阅读所能捕捉到的震惊体验,更是诗歌与影像不断激撞、交叠并在艺术形式的凝聚中所传递出的一种丰厚的文明记忆。在某种程度上,“黑灯瞎话”的转场方式似乎也与彼时《碧色车站》所联结的时代经验息息相关。正如现代“寻根文学”作家韩少功在追忆故乡时,将“黑夜中的回归”描绘成“一条虚无的归乡之途”那样,当关于故乡、文明的记忆失陷于茫茫的黑暗中时,黑暗本身的虚无意义就已经宣告了文明的最终消亡。但于坚也认为,南京TPM紫麓戏剧空间为当下的我们抵御物质狂潮、重新遭遇文明提供了一份美好的契机,这片完全由一群年轻人组织运营的艺术实践空间无疑再次洞开了自由与青春平等对话的无限可能,而这份来自现代艺术的实践馈赠显然是他们那一代人无法想象的,TPM紫麓戏剧空间昭示出现代艺术实践中对于泛滥的物质主义的自觉警惕。“在这40年间,许多艺术家在黑暗的地下创作出了许多杰出的作品,而他们没有这样的平台展示,而现在有了这样的平台,让它们放在上面展示。”如果说80年代以于坚、韩东为首的先锋诗人发起的“第三代诗歌运动”正是渴求将诗歌塑造成深刻解放时代个体欲望的实践性力量的话,那么当代以紫麓戏剧空间为代表的新锐艺术实践群体的浮现无疑是30年前“第三代诗歌运动”的深远回响。


80年代于坚与韩东所倡导的“诗歌运动”正是将诗歌作为一种深刻的实践形式去尝试触摸社会真实的细节与心理,亦或说,存活在当下现实的“细节”成为实践历史记忆的重要方式。


于坚导演认为,《碧色车站》中所捕捉到的历史记忆对于当下仍具有现实意义,在现代文明中仍以某种异质性的文化因素持续存在着,《碧色车站》在尝试记录文明最后的废墟同时,也试图通过捕捉这种“异质性”达成与历史的和解。于坚导演指出,对于当下来说,对于“历史”的批判与否决始终未曾停止,我们应该获取一种更为现代化的经验重新去审视与内省。一个值得关注的事实是,“历史”作为一场实践运动实质上是文化潮流的自反之举,在不期然间成就了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品格与生命形态,于坚自身对诗歌的理解很大程度上源于历史实践的经验。五千年来始终笼罩于封建桎梏阴影中的知识分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借助文化实践来抵达现代性的诉求,而历史所负载的巨大创伤性经验恰恰为文化实践提供了一份广阔的社会心理空间。因此,80年代于坚与韩东所倡导的“诗歌运动”正是将诗歌作为一种深刻的实践形式去尝试触摸社会真实的细节与心理,亦或说,存活在当下现实的“细节”成为实践历史记忆的重要方式。在映后现场的交流中,一位观众提出影片为何出现大量的人的脚特写时,于坚回答“脚”恰恰构成了历史真实的细节。“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一个人的脚潜藏着故乡丰富的记忆,脚的气味、沾染的泥土的颜色、走过的路痕以及脚面的皱纹都可以生动地说明一个人的全部历史,他来自哪里,他生活过的诸多地域。”

在电影中,尽管于坚运用了繁复的长镜头与固定机位企图留住文明最后的“灵晕”,试图重新捕捉故乡生命繁衍、传承的痕迹,但随着现代化工业的大规模入侵,现代/古老作为二元对立的文明形态间的矛盾也日益尖锐,于坚显然无法回避这样的时代症候。在电影中,一个羞涩的女孩对着摄影机操起了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英语,现代性的“语言”与古老身体以一种奇异的组合形式获得了展现,尽管这样的展现仍显晦涩与凝滞,但对于日渐消逝的故乡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文明实践的可能。正如女孩儿憧憬远方、但仍留恋故乡的迷茫情绪一样,《碧色车站》以一种“前现代”的古朴与恳切再度重返历史废墟燃烧“灵晕”,而影像作为诗歌韵律的一种延续赋予了“灵晕”深刻的文化生命回馈银幕前的现代观众。答案也许仍在未知之中,但对于诗歌/故乡/灵晕的不懈实践不正是本次诗歌影像节最丰厚的艺术馈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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