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adies bar里,有欲望也有无助。
“你不需要为了适应社会改变自己,因为这个社会本身才亟须改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转过头,两位阿姨倚站在沙发旁,安抚一个正啜泣的小姑娘。
虽然错过了她们的谈话,但这丝毫没影响我拿起酒杯凑上前一探究竟的心情。
“猜猜我们多大了?”其中一个短发阿姨问我。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衣着简单,黑发已经掩盖不住白发的肆意生长,没有妆容,皱纹清晰可见,手轻微起皮,一部功能简单的手机握在手中,驼背明显,感觉长期操劳过度,膝盖弯曲,好像无法站直。我心里预估的年纪是60岁,出于礼貌,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40、50岁吧。”
“哈哈,我们俩都50了。”阿姨对我的回答似乎很开心。然而,
面对过度苍老的面容,我很好奇她们经历了什么。
“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30年第一次出来玩。这是我们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刻。”
30年前,青梅竹马的她们分别向自己的父母“出柜”,这在农村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们分别被父母赶出家门。
20岁,她们感觉被世界抛弃了。俩个人一起打工上大学,毕业之后,除了本职工作,她们还要做无数份兼职,负担兄弟姐妹的学费、生活费。像是走在小人国的格列佛,生活被无数微小的细线压制。
这一天,两人最小的一个弟弟结婚了。她们要开始自己的生活,“在最后的日子,我们想为自己而活。”
“你们是怎么遇见的?”刚刚被“安抚”的姑娘问到。“孩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的选择是对的。”
“小时候会不会因为家里小孩太多,她们忽略了你,让你……”我还没说完,短发阿姨打断我:“我喜欢女生,和我家里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虽然不富有,但是很幸福。”
说完,两位阿姨转身欲离开,“对了,父母早都接受了我们,还祝福我们要一直幸福。”
然后她们牵着手,离开了酒吧。
一对阿姨
“出柜”30年后,终于得到父母祝福。
中场:欲望下的孤单
每一个夜夜笙歌的夜晚,都隐藏着一个个孤单的灵魂。
时针指向11,人渐少。服务生小卿似乎看出我的无聊,“这只是短暂的中场休息。”我示意小卿过来坐,她犹豫片刻说,“我有稳定的女朋友了。”
“你有稳定女朋友还来酒吧工作,女朋友不怕你被勾搭走吗?”
“我是来做兼职的。”
像是想解释我的质疑,她顺势坐在我的座位旁。我发现她廉价的帆布白鞋和质地粗糙的白色T恤,瞬间对自己苛刻地调侃悔恨不已,虚心地说:“蛮辛苦的。”
小卿是1992年出生的白羊座,小P(拉拉里的女性角色),5月1号刚好和女朋友新婚一周年,”今天我们要一起庆祝的,我一想晚上还可以赚钱,就算了。她还有点不高兴。”每晚150元的收入,相比小卿一个月3000元的工资,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在交谈的过程中,我隐晦地向她透露我的工作和性取向,温和地戳破悬在我们之间的真相。交流应该在坦诚的基础之上,我获取了她的信任。古典故事里的缪斯把诗歌口述给诗人,再由诗人疼写在纸上。而此刻小卿把我当成另一种缪斯:一个坦诚的倾听者。
小卿出生在河南开封一个以低保为生的家庭。回忆起童年生活,她想到的第一个场景是——凌晨三点,在不足五平米的厨房,借着灯壁沾满黑色颗粒的梨形灯泡散发的微弱光线,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剁酸菜,“边剁边哭,太困了。”早上母亲出早餐摊,人少活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卿也要来充劳动力。
七点忙完,小卿从剩余的早餐簸箕里拿一张酸菜馅的饼,背着书包去上课。有时因为迟到或者上课瞌睡,小卿经常被老师叫到教室门口罚站。即便事出有因,小卿也从不向老师解释,“老师会找家长啊,家里本来就有一堆儿麻烦事。”
没钱,出摊辛苦,在外和人冲突……任何事情都会激活父亲暴躁的基因,打母亲成了父亲宣泄的出口——母亲摊在地上,任凭父亲拽着头发拖来拖去,地上到处是摔碎的碗,损坏的家具,像人体散落的四肢。眼泪,血,哭喊,咒骂,小卿站在一旁,像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影视片段。“我妈有一块头皮不能再长头发了,那块儿被我爸拽掉过一戳头发。”
“比起我爸,我更恨我妈。”在记忆里,妈妈总是特意换上满是油渍和破补丁的衣服,散着头发,拽着她到居委会申请更高金额的生活补贴。一进屋,坐在椅子上边哭边抱怨生活多难,养小孩多费钱,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有人递纸巾,她不要,偏偏拿袖口去擦。居委会的人答应给她更多的资助,她会扑通跪下来给人磕头。
“她活该。她结婚前和另一个男人生过一个孩子。”小卿抬起头,眼皮向下耷拉,左嘴角上扬,眼神和我对视一秒钟,有一种凛冽的寒冷。
“父亲家暴和这个有关?”我试探着问她。
“算了,不想提......”
我似乎冒犯了她,为了缓解尴尬,我在脑袋里迅速搜索出新的话题。“你女朋友是你的初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