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仅如此,朱熹还将庄子与道家学派的其他代表人物——列子、杨朱进行比较。朱熹认为“列子在前,便有迂僻处”,列子虽细腻,但在讲道理上终究比不过庄子:“列子固好,但说得困弱,不如庄子。”相比之下,庄子的文章豪伟,有纵横气象。朱熹还将庄子视作杨朱的门生(“列庄本杨朱之学”),相较于孟子对杨朱激烈的批评——“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朱熹对杨朱的总体态度则是肯定居多。他评价杨朱是“超然远举”的“为我主义”,因为杨朱“视营营于利禄者皆不足道”,这并非世俗狭隘的“利己主义”者所能企及。朱熹的解释一方面澄清了自孟子以来对杨朱“利己主义”的误解,另一方面,根据朱子关于庄子之学师出于杨朱的判断,也暗示出朱子对庄子学问的评价较高,可见,朱子眼中的庄子之学并非《养生主说》中精明算计的利己主义所能简单概括的。
尽管在道家人物的序列中,庄子已经算是朱熹评价较高的一位,但是与正统的儒家人物相比,朱熹则更倾向于将庄子看作文气斐然的“大秀才”。庄子诚然“见较高,气较豪”,但其学问上也暴露出“无头当”的问题,也就是言论时常缺乏明确的指向和归宿。与此同时,庄子的所思所行也会落入“无拘检”的境况,换言之,朱熹认为庄子的无所拘束易流于散漫放纵。“庄子文章只信口流出,煞高”,在朱熹的审视中,才高气傲的庄子也不免有眼高手低、思多行少的倾向。
作为传承儒学道统的朱熹而言,他自然会基于儒家思想的本位来看待庄子的学问,并不由自主地将庄子之学纳入“异端”(“然则庄老之学,未可以为异端而不讲之耶?”)的学统。在其评点庄子的相关材料中,庄子与儒家的关系也成为朱熹与弟子们最关心的问题。
明·沈周写意册《庄周梦蝶》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
认为庄子的“道体”更接近于儒家,而非佛教
朱熹由衷地赞叹庄子能识得道体:“庄子,不知他何所传授,却自见得道体。盖自孟子之后,荀卿诸公皆不能及。如说‘语道而非其序,非道也。’此等议论甚好。度亦须承接得孔门之徒,源流有自。”朱熹认为,庄子对道体的深刻把握达到了孟子以后的诸子皆未达到的境界,可以和儒家见得道体的源流相衔接,因此朱熹将庄子归入孔门之徒。不独朱熹如此,二程对庄子理解道体之高亦有相关的评述:“庄生形容道体之语,尽有好处。”
“道体”思想在朱熹的理学体系中处于关键的位置,也是朱熹哲学建构的原点所在。朱熹的“道体”理论除了受到《周易》《中庸》以及北宋道学思想的影响以外,也从《庄子》中汲取了丰富的资源。朱熹极为称赞庄子的“嗜欲深者,其天机浅”,且认为庄子所谓的“道”并非只是杂乱无章的混沌一片,而是包含着秩序。朱熹受庄子之“道”的启迪也阐发出类似的理论:“道理也是一个有条理的物事,不是囫囵一物,如老庄所谓恍惚者。”庄子的宇宙论则是发轫于似有似无的“芒芴”,它和“恍惚”类似,也是无形的,不同于肉眼可见的一般事物。与此同时,“芒芴”也是包罗万物的,正是因为它暗含次序,才能够产生气变,进而生发出有形之物,最终衍化出生命。庄子以“有情而无形”的思路理解道体与朱熹的本体论基石——“无极而太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