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语言规则是在语言使用者的实际语言交际中逐渐产生出来的客观存在,而不是个别人凭借一厢情愿的想象脑补出来的主观想象。
打着传统的旗号而以自己脑补出来的语用规则来斥责别人“荒唐”,恐怕不是一种合乎礼节的作法。
我们用Google加引号搜索“我夫人”和“我的夫人”这两组关键词,可以分别得到三十五万个和六十五万个搜索结果。由此可见,在当代,称呼自己的妻子为“夫人”的用法在汉语使用者中间
仍然具有相当强的社会性。
与此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例如经常被用来与“夫人”对举的“
先生”
一词也是尊称,但也可以用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该教授举出的“阁下”、“殿下”这两个敬语确实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但这是因为它们是第二人称代词,相当于“您”。所有语言的全部第二、第三人称代词,除了极特殊的少数例外之外,都显然不能用在自己身上,这和敬语与否并没有任何关系。
还没完呢。这位教授接下来又抨击了“爱人”这个词。
“还有许多人喜欢用‘爱人’称呼妻子……中国四大名著中没有一部提及它,而在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爱人”指情人。”
事实上,“爱人”这个词不见于四大名著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它是一个在近代才进入汉语的日语借词。
在近代,汉语从日语中借鉴了数千个词。
我们今天常用的“人民”、“共和”、“社会”、“主义”、“民主”、“经济”、“肯定”、“假设”、“电话”等词,均是这一时期从日语中引入汉语的。事实上,“大学”指代高等学府的义项、“教授”指代高校高级教职的义项均来自日语。若是来自日语便不该用,不知道这位大学教授是不是要先从这两个词开始反对呢?
在日、韩、港、台,“爱人”一词(日:“愛人”;韩:“애인”)的外延确实都包括婚外情的情人。但是,这只是其外延中的一部分,
绝不能以偏概全地理解为“爱人”在这些地方只当“情人”讲。
日语中的“愛人”(训读:こいびと)完全可以指代一般亲密关系中的伴侣。而韩语中“애인”一词,通常指的也是普通恋人。在台湾和香港,“爱人”一词指代一般亲密关系中的伴侣的义项同样非常常见。
在香港作家张小娴的中篇小说《情人无泪》中,女主人公苏明慧在购买画具后,“她急着回家去,把东西摊在桌子上,迎接她的爱人。”此处的“爱人”,正是指她的丈夫徐宏志。
此外,我们还需强调的是,某个词在其它语言或方言中的义项与现代汉语普通话不同是很常见的现象,
现代汉语普通话与日语、韩语的地位是平等的
,完全没有必要跟随它们发生改变。
这位教授认为“内子”和“内人”才是应该选择的称呼。
“那么,该怎么称呼呢?……一般称呼为妻,雅一些的可以叫‘内子’‘内人’。”
该教授有所不知的是,“内子”本来也含有尊敬的意味。
“内子”一词本义指卿大夫的正妻。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传》记载晋国名臣赵衰(这个人真的叫“衰”,不过他特别厉害,后来战国赵国的统治者都是他的后代)跟随公子重耳在狄国逃难期间,娶了狄人的战俘叔隗(wěi)。几年后,重耳回国登基,把一个女儿嫁给赵衰,这个女儿史称“赵姬”。赵衰想,赵姬是堂堂公主,叔隗是区区战俘,没法比,于是打算把叔隗扔在狄国,给公主赵姬一个名分。结果,赵姬大骂他渣男,逼着他把叔隗接了回来,“以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就是说让叔隗做正妻,自己当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