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当然会因为这个回答不高兴。如果不结婚的话,就也一定没有我了吧。不过我们所讨论的,是属于我母亲自己的生命。我本不应该成为初始要素。
离婚之后她又做了几年生意,这压根不是她想做的事情——离家远,辛苦,风险大。金融危机让她受很大影响,就回了国,重新卖起了一直在卖的保险。期间检查出了癌症。包括我在内,全家人开销很大。2014年,忙了整整一年——“我都不知道怎么度过来的。”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我不喜欢我的工作。我喜欢有创造性的,美的。”
“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做这些吗?”
她接连叹气——“会吧。当时经济压力确实太大了。没办法的事。”
“对于老人,有什么遗憾的么?”
姥爷今年89岁,仍很健康。而
我的姥姥在我高二的时候患心脏病去世,这是一位我从小到大最亲的长辈。每天一起生活,吃她煮的饭。她临终那一年,因为各方面原因,并没有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对你姥爷没有,对你姥姥,有吧。最后没伺候着。”
她到现在仍坚持在每一个特别的日子去扫墓。有一年大学放假回家,我陪她一起去寺庙里扫墓,这一路上都非常正常,但是当她打开姥姥的那个箱门时,又开始止不住地哽咽起来。母亲用一块布将里面每一件摆件擦过一遍,她的眼泪从凉凉的空气中滴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放下。
现在她的癌症治好了,因为我发展还可以,工作压力小很多,基本步入了闲散的状态。每天给我发一些家里狗的小视频,偶尔发一条佛学讲义的推送。
我问她:“年轻的时候幻想以后的生活吗?”
“幻想过。那时候就想做一个富太太,在高楼大厦里。做做花艺,做做茶。”
这通电话不是特别“正能量”。母亲一直说:“你不应该采访我,你可以采访你刘姨,很成功,各方面很幸福。我这个,太消极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特别不舒服,不痛快。我中间几度问不下去。我发现即便平日兴高采烈,来北京各种商场逛得超欢,对待我的情感选择也情绪平稳,她还是埋藏了一种不甘心。这份不甘心几乎无解,我没有任何立场和能量拯救这份不甘心。
她只想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白白胖胖的婚姻。虽然我很想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没有那么完美的全方位成功的角色,但我说了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