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负责押送宽管犯人去特优会见的是监区两个实习狱警,单月是狱警小李,双月是狱警小王。贾木咏花钱贿赂了小王,逢双月他就拿着老顾的犯号牌去登记,小王便会把他列入特优会见的名单。
监狱虽然有电脑核查罪犯处遇的系统,但是具体的核查工作还是依赖责任狱警。
等到月底的会见日之前,贾木咏外面的小弟便会给他安排好一位入监接见的妓女,他们将妓女带到监狱大门口,在假结婚证书里夹上200块钱,递给门口核对证件的女警,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每次特优会见回来,贾木咏都会给监舍里的同改详细描述那里的场景,老顾自然也是津津有味的听众之一。
除了描述自己房间里的,贾木咏通常还会讲临近房间里的异常动静,比如有的犯人过于激动,冲撞在了床沿上;比如某个犯人的家属一整夜都在哭;比如他看见一个匆忙赶来会见的“妻子”就是他上个月召的妓……
大家都乐意听贾木咏讲这些花边新闻,这也是老顾总是愿意把犯号牌借给他的原因。
发展到后来,贾木咏的花边新闻已不足够令同改们过瘾,为此贾木咏每次特优会见回来,还会给同改们捎来些毛发。
这些毛发被犯人们挨个拿到鼻口去嗅,然后又轮流捧在手中观察,以此猜测这女人的相貌、三围以及重点部位的形状,最后再由贾木咏揭晓谜底。发展到后来,整个监舍还为此发明了一种新的赌博方法:同改们分别猜测相貌和三围,各自押上一包香烟,贾木咏则事先在纸上写好答案,描述最接近的同改则赢得所有香烟,当然,无论最后谁赢,贾木咏都会抽走3分之一的赌注。
因为贾木咏的这些低俗把戏,某种意义上倒也消弱了漫长牢狱的苦闷和枯燥,同改们饥渴的欲望也得以在其中得到部分化解。
贾木咏是个颇讲义气的暴力犯,看在老顾总是借他犯号牌的份上,他也想回报一次这个十年专情于右手的可怜男人。监舍的同改们知道老顾要去特优会见,给他布置了任务,除了要把女人的毛发带进监舍,还必须拓下她的唇印。
过年之后的2月底,温暖还未及在枯黄的草坪上复苏,老顾准备去特有会见了。十年之间第一和异性赴约的老顾极其紧张。
特优会见室在高危监区的四楼,几十个狭小的房间相联,里面只有一张铺着条纹被单的床铺、一盏台灯、一个痰盂,不到10平米的房间,蹲坑式的厕所又夺走了一部分。
房间的墙壁看似坚固,实则是空心木板隔断而成,这种速成的狭小空间似乎更易于爆发和释放,全监狱几十个犯人一同特优会见,各种声音混杂一处,听上去轰动而又诡奇。
老顾端坐在蓝色的条纹床铺上,他的冒牌妻子姗姗来迟,听着隔壁房间里诱人的动静,好像心口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啮噬着自己的蚂蚁。
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老顾只能弓着身体慌乱地从床铺上站起……
那个夜晚,时间在高墙之内似乎第一次进行了高速的运转。当然,他完全忘记了同改们布置的任务。贾木咏把他揪到监房的过道中间给他解围:“老兄啊,你见了女的这么慌张啊?你狗日的九年没见过母的东西哩,也情有可原,你就跟大家描述一下这个女的长什么样子吧。”
糟糕的是,一整夜紧张的老顾根本没注意女人的样子,他呆若木鸡地站立在同改的包围圈里,好半天才说:“肚脐眼边上有块褐色的鸡心胎记……”
同改们骂声一片,纷纷责怪贾木咏把特优会见的机会让给了无趣的老顾。贾木咏只好继续帮老顾解围:“不要告诉我你连事情都没办成吧?一个晚上,你们做了什么?聊了什么?跟大伙交代清楚,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
在那个短于平常的夜晚,老顾耽于排解九年积攒的情欲,很快就在疲倦之中进入了梦境,即使有过简短的交流,也都在睡梦之后遗忘干净了。
实在没什么对同改们交代的时候,老顾只能羞赧着说了些香艳的场面对付了大家。
老顾特优会见后的窘态受尽了同改们的嘲笑,没过两天,整个监区都传遍了老顾和妓女的段子。老顾作为拥有十年服刑经历的老改造,并不在意犯人们为了排解寂寞而兴起的传言。但是这传言却给老顾惹来了很多麻烦。
犯人们一个月会被安排晾晒一次被子,轮到老顾晾晒被子的当天,天气阴沉,但好在有风,老顾把潮湿的被子铺在监区操场上晾晒了一整个下午,准备收回监房之时,却发现被子变得更加潮湿了。当时他还不清楚,被子上的脏水是人为还是意外。
两天之后,老顾泡在盥洗间的塑料饭碗和汤勺又被人撅断,后来自己喝水的茶杯也无故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暗算开始让老顾觉得,监区里暗藏着一个敌人。他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贾木咏,贾木咏便帮老顾安排了一个钓鱼陷阱。
每月15号,监区统一发放犯人们购买的生活物品,贾木咏故意把老顾的物品标好名字放在盥洗间,没过多久,一个矮瘦的犯人看四下没人,把老顾的物品全部扔进了泔水桶。
贾木咏立即带着几个犯人一拥而上,掐着这个犯人的脖子把他带到了老顾面前。老顾看着这个犯人面前红色的犯号牌,知道是入监不久的新犯。
贾木咏揪着新犯的犯号牌:“呆逼叫桂钱杨啊?你他妈有病啊,把人家东西搞坏有快感吗?你倒不如偷走,干嘛全部弄坏了?”
桂钱杨低头未语。
“你个呆逼是哑巴啊?犯什么事进来的?哪里人?自觉一点讲清楚,不然你信不信老子把你打翻过来,还送你去办公室吃一遍电棍。”
桂钱杨依旧不说话,面对这个倔强的新犯,老顾和贾木咏一下子上来了脾气,围上去对其一顿拳打脚踢,用缝纫机上拆下来用作剔牙的针,给他耳朵上扎了20个洞……
牢狱内的争斗向来需要心狠手辣,但又要规避重伤对方带来的风险,因此需要用类似残酷的折磨来消磨对手的意志。
对桂钱杨施完私刑之后,桂钱杨依然保持着最初倔强的眼神,令老顾反而心虚了起来。连一贯见过世面的贾木咏也开始退缩,周围帮忙的犯人一个个开始劝场。
在众人铺就的台阶下,老顾放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敌人,至于桂钱杨暗算自己的动机和理由,他依旧丝毫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