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近代新闻业西学东渐以降,中国人寻求自身特色新闻学的努力绵延不绝。迟至1941年3月,“中国新闻学会”宣言已经明确提出“中国报人,必须完成中国特有之新闻学……西洋方法,参考而已”,被认为是“中国特色新闻学”的最早文献,宣言起草者张季鸾也被推为概念发明者。亦有研究者指出,“中国特色新闻学”概念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1982年,传播学刚引入中国大陆之际,第一次全国传播学研讨会就提出“结合中国实际,建立起符合中国国情的、有中国特点的新闻学或传播学”,并在方法路径上形成了“系统了解、分析研究、批判吸收、自主创造”这样颇具学术自觉意识的16字方针。
不过,当前新闻传播学界的核心议题“中国特色新闻学”,是在“5·17”讲话之后的特定语境下出场的——实际上,直接探讨中国特色新闻学的论文在讲话以后方涌现。而且,这个概念的内涵更加明确,即根植于马克思主义传统,并以中国道路的历史实践包括新闻实践为源头活水。正如习近平在阐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意涵时所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辩证统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社会主义而不是其他什么主义。”同理,“中国特色新闻学”归根结底是社会主义新闻学,而不是别的什么主义新闻学,如自由主义新闻学、专业主义新闻学等。
“5·17”讲话以来,中国特色新闻学研究大致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一)关于中国特色新闻学学科建设的研究。
虽然有学者对中国特色新闻学的学术普适性提出担忧和质疑,但是更多研究者认为中国特色新闻学是一个“真命题”,不仅有其学术合法性,而且意义重大,“是党和国家发展的战略需要,也是推动当代新闻传播事业发展的迫切需要”,所谓中国特色“并非为了凸显特殊性而向普遍性告别,中国特色的历史实践包括革命、建设与改革及其新闻舆论工作,既属于共产主义的普遍性愿景,又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学界就构建中国特色新闻学的特定历史语境、正当性与合理性、与西方新闻学的关系、学科建设的路径等问题展开了广泛讨论,厘清了诸多关键问题。
(二)关于中国特色新闻学话语体系的研究。
习近平在“5·17”讲话中强调“发挥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作用,要注意加强话语体系建设”。构建既符合中国实际又具有普遍意义的学术话语体系,是中国特色新闻学研究的重要任务,吸引了诸多学术关注。有研究者从“破”的角度出发,提出厘清媒体、传播、新闻、舆论这四个概念及其相互关系,认为概念澄清工作是开展话语体系建设的前提。也有研究者着眼于“立”,分析话语体系的构建原则、结构和现状,并从学术概念、学术范畴、学术表述三个层面提出构建中国特色新闻学话语体系的纲要性问题。
(三)关于习近平新闻舆论工作重要论述的研究。
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关于新闻舆论工作发表了诸多重要讲话,代表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最新发展,也是构建中国特色新闻学的指导思想。现有研究对此进行了大量总结归纳,中宣部编写的《习近平新闻思想讲义》和新华社编写的《习近平新闻舆论思想要论》是两部代表性的权威著述,新闻学界也展开了多角度的解读。总体而言,此类论文主要针对习近平关于新闻舆论、意识形态、网络信息安全等重要讲话进行阐释,为开展新时代中国特色新闻学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和思想启发,需要深化之处在于概念化、理论化的工作,进一步将政治话语转换为学术资源。
由上可见,中国特色新闻学在短短几年间已经取得了颇为丰硕的研究成果,为进一步深入探索提供了必要的理论基础。不过应当正视的是,目前该领域仍然存在一定缺憾和不足,主要表现为:首先,既往研究侧重中国特色新闻学的某个方面及个别问题,如中国特色新闻学的学科体系、话语体系、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关系等,缺少对于理论主体、研究对象、目标格局、操作路径等问题的整体全面观照;其次,既往研究主要集中于新闻学视野,缺少跨学科的系统性研究,中国特色新闻学需要汲取马克思主义学说、中共党史、共和国国史、政治学、社会学、伦理学、文艺学等领域已有成果,以跨学科视野拓宽研究范围,而目前这方面基本上乏善可陈;第三,尚未出现学界公认的、高水平的标志性成果,这也表明中国特色新闻学在理论创新和话语体系建设方面仍处于起步探索阶段。
同样不容忽视的是,既往的中国特色新闻学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政治性强而学术性弱的倾向。毋庸讳言,中国特色新闻学承载着重要的政治使命,具有维护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安全的功能。不过作为学术研究,中国特色新闻学对学术性、学理性亦有较高要求,需要达成政治性与学术性的平衡和统一。以往研究侧重对领导人讲话要点的整理,用“讲话”阐释“讲话”的现象较为普遍。如何在坚守政治导向的同时增强研究的学理性,不仅在价值层面符合政治标准,而且在学理层面达到现代学术标准并做出理论贡献,这是中国特色新闻学研究亟待提升之处。
由此观之,在“新时代”的特定历史条件下,以更为宽广的知识与理论视野重新审视中国特色新闻学的总体目标、操作思路、实践范式等基本命题,建立一整套既契合亿万人民走社会主义道路、奔共产主义理想的伟大实践,又契合中国新闻事业与人类新闻传播普遍规律的理论话语体系,应当成为新时代中国特色新闻学创新拓展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