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俊荷,70年代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曾在外科工作过,也当过病理生理教师,后来从事神经生理研究工作。她病倒之前正夜以继日地为出国研修作各种准备。
几年来她经常头痛,视力略下降,眼前似有蚊子在飞——飞蚊症。她并不把健康问题放在心上。只顾拼命学习和工作。她去过医院看病。被诊断为“神经血管性头痛”。这是女性最常见的毛病,谁都不会认真对待。加上她曾摔倒一次碰撞过头部,也被认为是经常头痛的原因。但近一年,头痛加重,有时伴呕吐。她偶然发现,跑步出汗后头痛明显减轻。这一现象使她突然悟出了什么——难道颅内有问题?脑细胞有肿胀?否则运动出大气出大汗之后头痛怎会减轻呢?身为医生,她知道运动时换气、出汗过度有“脱水”作用使颅压下降,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上。入院前三天,头痛加剧,不能入睡。她先生出差不在家,只好让妹妹陪她立即去看急诊。她让医生赶快给她降颅压。值班医生是位年轻博士,自然对俊荷这位学长不敢怠慢,但对病人对自己提出“降颅压”的要求觉得未免觉得有点荒唐。
“俊荷老师,你是内行。头痛几年,并未出现神经压迫症状,凭什么说今天是颅压增高呢?你的心理作用是否太强了?”
“Psychopathy(心理有病吧?)”另一位医生开玩笑说。
俊荷坚持自己的判断无错,内心突然有一种恐惧感,她会很快昏迷,她那时将无法再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意见了。她坚持留在医院不回家。她对犹豫的妹妹说,如果不脱水,颅压再高会把脑组织压向枕骨大孔形成脑疝,脑干是生命中枢,一但缺血,自己会很快死掉!在她坚持下,只好急诊做CT检查,结果一出来,医生们惊呆了:俊荷颅内1/4的空间已被肿瘤占据。鹅蛋大的肿物处于右大脑额叶及颞叶之间,初步诊断:蝶骨脊脑膜瘤混合型。正当医生们还在讨论这么大的肿物压迫应该有味觉障碍,情感障碍和下肢运动障碍,为什么病人却没有出现时,俊荷的妹妹惊恐地喊了起来:“姐姐、姐姐,你怎么呐?”
俊荷昏迷过去了……。
(三 )
幸亏抢救十分及时,脑水肿终于得到控制,俊荷慢慢苏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脑外科病房。她的爱人也从外地赶回,守护在他床旁。她知道自己又经历了一次The Hour of Death(死亡时刻)。可能大脑皮层是处于出国前的亢奋之中吧,她脑海里不时冒出英文词语。但她明白,出国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她目前面临的是“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死亡)——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名句,现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当她从医生那里知道自己颅内肿瘤的大小、位置、性状之时,她的双眼变得凄楚、迷茫。她明白,自己这么年轻已身陷绝境。但她的爱人齐先生并不知道这点。齐先生是学工科的,他对学医的妻子格外钟爱,平素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现在俊荷深情望着自己的爱人说:“你要有思想准备,可能我在开颅手术中就走了。如果我活下来,很可能是偏瘫。将来日子会很艰难,没有办法,这就是命运!但有一点我提醒你,我可能神志混乱,情感异常,对我得任何要求,你要自己判断对与错,千万不能盲目听从……”
在等待开颅摘除肿瘤的日子里,要先进行mata’s训练:用个特别设计的装置,像刑枷一样安放在病人颈部,当病人用左手压下操纵杆时,右侧颈总动脉被阻断,头部供血骤降。病人十分难受,可出现幻觉甚至昏迷。这时左手自然会放松,血供又恢复。这是一个危险的“死亡游戏”,因为可以造成脑水肿或死亡,只有在医生监督下才能进行。训练的目的是造成左右脑血供的压力不平衡,右侧血管内压力骤减时,左侧血流可冲开平时闭锁的血管的“交通枝”,从而使右脑得到左侧的血液供应。这样,当脑手术中被迫扎结一侧血管时,脑组织可得到对侧血供而不致完全坏死。训练成功的指标是阻断一侧颈总动脉血供10-15分钟都不晕厥。大多数病人不能认真进行mata’s训练,因为这训练太痛苦、太恐怖。但是,俊荷记住了母亲教导她的话:“不要让病压倒你,你要压倒疾病!”母亲几年前做了结肠癌手术,现在活得健健康康,就凭这个精神!俊荷每天坚持作mata’s训练。这种顽强精神使她赢得了病友们的爱戴。大家开始用尊敬的眼光看待这位矮胖胖,团团脸,有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医生病友。有人说:“全病房就一个不像病人。”正是因为她在mata’s训练中让脑细胞反复经受了“缺血——水肿——脱水”的适应性训练,使她平安度过了那场意外——颈动脉窦受刺激引起心跳呼吸骤停!这样坚强的病人,在医生们的记忆里也是少见的。一般病人mata’s训练进行十天左右,俊荷却进行了两个月。但手术日期仍未确定下来,她开始不安了。每当问起何日手术,医生们总是闪烁其词,总是说:“快了,快了……”聪明的俊荷一下子明白了,没有一位脑外科专家愿意给她主刀手术!因为她是本院医生,谁也不愿意亲手将她的生命结束在手术台上,或者让她永远瘫痪……这时罗俊荷似乎看到了死神露出的狰狞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