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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遥望上海三千公里,逃,使徐洪慈离家越来越远,六年刑期宣判之后,他先后辗转到几个关押地,其中有丽江大盐农场和拉马古铜矿。
逃,也使他在别人的眼中越来越坏。“看看,就知识分子才有这种坏心思”,“多次逃跑,越狱成性”,“不服管教”……管教对他也没好话。而此时,徐洪慈遇到了王金如,这是在大盐农场。
徐洪慈没有想到,自己被“调”到王金如手下,居然是王金如把他“要”过去的。王金如说:“这个大学生脑子活,聪明,很多东西都懂。特别是他有医学的专长,为什么不能到我们医务室来工作呢?”就这样,暗地把他要了过去。
王金如个子不高,见面第一句话就打着哈哈:“好你个逃跑大学生,人家都说你是逃跑专家,我看你还可以啊,你罪不算大,你不就是逃跑吗?现在你跑不了了,在这里好好工作吧。”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是我把你要过来的”,并甩下几句话,“你到我们这医务室工作吧,发挥你的长处,我们缺的就是医生。”
△晚年徐洪慈(右一)和王金如合影
在王金如手里,徐洪慈的工作环境很不错,王金如不歧视他,俩人很谈得来。但随着王金如调走,他身处的环境开始恶化。辗转了几个地方后,他被安排到最苦的拉马古铜矿。在这里,他遇到了另外一个管教队长梁满杞。
梁队长和他进行了一次很恳切的谈话。“很多人说你坏话,我看你不是。你只是处处有自己的思想,处处显得与众不同而已,就是这样。但是在别人眼里,你是一个不服管教的人。其实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我希望你在这里能够好好工作,让我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这一席话对徐洪慈有非常大的触动。
在梁满杞手下,徐洪慈从事的是地质队的工作,这意味着他能在矿区周围自由行动,和一般犯人还有区别。徐洪慈觉得这是一种知遇之恩,重新找回了被信任的感觉。他没有再动一次逃跑的念头。“我在他手里,六年就六年。”徐洪慈回忆说。
在王金如和梁满杞的感召下,徐洪慈安心服刑。六年里,他时常想到父母、同学,还有那个揭发他的女朋友。他们在做什么?
1965年,徐洪慈刑满了,他急切地想回家。
刑满释放,应该可以回家。但当时的政策却不让徐洪慈回家。
监狱领导说:“你不能回家。想回上海?”
徐洪慈说:“我刑满回家是很正常的要求。”
“不行,就你这恶劣的态度,继续留场。”
于是,他变成“留场人员”,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一种人群,即刑满释放后,继续留在劳改农场从事劳动的人,有一些有限的自由,星期天可以上街去买点东西吃,每个月有为数很少的一点工资。当然,最大的不同,是自己有了一个可以独立睡觉的地方。
留场以后,徐洪慈的处境并不好,他被分到了管教木世勤的手下。木世勤对他很有偏见,徐洪慈也不服软。
一天半夜,木世勤还开着喇叭,吵得徐洪慈没法睡觉。当时,讲究喇叭的轰炸,对犯人进行思想改造。徐洪慈忍无可忍,冲到木世勤的楼下,说:“请你把喇叭关上好吗?我们睡不好的话,明天是没法工作的。”木世勤觉得,这不是公然向他叫板吗?所以“文革”一开始,徐洪慈的灾难就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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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文革”爆发后,他被第一批列入运动对象,运动不断升级,再升级。终于,他被判刑二十年。尽管徐洪慈逃跑已经按照他该受到的惩罚服过刑了,但这些经历再次被列入罪状。
这对他是一个无情的打击。徐洪慈觉得:“我再怎么好好地改造都是无效的,是没用的。”“我再怎么听话也是没用的。”
那时候,公判大会的形式时常被采用,以起到“震慑”作用。在丽江民主广场的万人公判大会上,他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甚至被踢、打、枪托砸。徐洪慈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幕。
徐洪慈开始绝望了。刑满释放三年零七个月后,他接到报信,形势对他非常不利,并且有生命危险。
1969年,徐洪慈被安排在丽江507农机厂。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关押重刑犯的监狱。监狱长叫李光荣,他对徐洪慈三次越狱的经历了如指掌,对这样的人,他早有看法。
在李光荣眼里,徐洪慈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有自己的主意,动手能力很强,大家都叫他“智多星”,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他视野开阔,知识面广,在犯人里享有很高的威信。
例如,犯人的鞋都很臭,怎么办?徐洪慈说:“很简单,拿白酒含一口往跑鞋、球鞋里一喷,臭味就没了。”还有,犯人的毛巾,都硬得像刷子,怎么变软?他也觉得很简单:“在水里烧一下,点几滴醋就好了。”这都是他以前学的生物化学等理科的一些知识,他不但会学,记忆好,还会联想,并且善于活学活用。也正因为有很高的威信,就有人为他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