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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郭川吗?”2016年10月26日,许多人这样问滕江和。他们问的另一个问题是:“帆船怎么玩?”
这一天,中国大帆船选手郭川在航海时落水,下落不明。郭川和帆船运动,就这样进入了普通人的视野。
滕江和是职业帆船选手。2011年,他入围世界顶级帆船赛——沃尔沃环球帆船赛。自这项赛事创办以来,滕江和是第一个参赛的非白种人。但在郭川失联前,滕江和身边的许多人,都搞不清他是做什么的。
南方周末记者见到滕江和时,他身穿一件棕色皮夹克,短发、黝黑、目光炯炯。握手时如同老虎钳一般有力,即便近距离交谈也声音洪亮。
人们很容易从郭川的影像中,看到类似特征:短发是为避免绳索绞缠;肤色来自长时间日晒;大嗓门,是因为长期在风浪中与船员喊话。
郭川失联三天后,投资人打电话给滕江和,赤裸裸提出要炒作:“现在这个领域缺领军人物,你是不是考虑……”滕江和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投资人看懂了大帆船比赛的商机。美洲杯帆船赛是全世界最古老的体育奖杯赛事,2016年,美洲杯前三场系列赛每场观众超过50万。法国的旺代帆船赛,每届吸引上百万人关注,一届比赛创造的GDP,占到旺代省全年GDP的30%到40%。
往前追溯六百多年,中国人对大帆船并不陌生。1405年始,郑和率领几万人的帆船队,七下西洋。但到明朝中后期,中国实行海禁,帆船衰落。
在中国人缺席的几百年里,欧洲人开始用帆船探险,1492年到达美洲大陆、1498年到达亚洲、1519年开始第一次环球航行。当代西方国家的实力和地位,也在大航海时代奠定。
中国与西方在帆船上的差距,“就好比两个成年人,一个人没有过青春期、没谈过女朋友、没有发育过”。翟峰如此向南方周末记者形容。翟峰累计航行数千海里,2011年时,他第一次接触郭川,向郭川咨询航海问题。
2012年,郭川完成40英尺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创造世界纪录。
郭川失联后,有记者曾问滕江和为什么航海,滕江和答:“我就是喜欢。”后来,经验丰富的媒体朋友指点他:你应该拔高到民族层面。“我喜欢航海,这和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滕江和开玩笑,“我还喜欢在珠江新城
(广州CBD地段)
买套楼呢。”
截至2017年1月12日,郭川已经失联80天。
2008年,深圳的船长彭湃第一次坐帆船出海时,遇到了红色暴雨。
那时,师父决定带他跑一趟“远航”,从深圳到珠海,单程十个小时。“第二天回来,遇到了暴雨天,帆坏了,发动机也坏了,整个天是红色的,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彭湃说。
与暴雨相伴的,是二十七八节的“狂风”
(约合风力六级)
和1.5米高的“巨浪”。当时,彭湃觉得“这回完完全全完蛋了、死定了”。他躲进舱里吐到浑身发抖。
2010年,彭湃成了船长。在从三亚回深圳的一次航行中,“顶风顶浪顶流,大概有两天狂风暴雨。风速至少30节以上
(即风力七级以上)
。”
这时,船行前方出现了一整片雷暴云团,黑漆漆的。众人笑着讨论,如果拐弯避开,帆船要多航行一天才能抵达。彭湃决定直插进去。“如果你跑个长途,三天什么都没有,你会觉得很无聊。一定要经历风平浪静,也要乘风破浪,这才是帆船。如果只是前一个,玩个游艇就好了。”彭湃对南方周末记者强调。
2009年夏天,山东人翟峰从一个图片展上知道了“感动中国”人物翟墨。那年,翟墨驾着他的帆船“日照”号,完成了单人帆船环球航行。
航行到印度洋时,翟墨曾遇到持续十二天的大风浪,他随身带着一把匕首,打算一旦被甩出船外,就用匕首终结自己的生命。航行到太平洋上,翟墨大腿受伤,船上的自动舵被风浪打断,他只能手动掌舵,几乎七天七夜没合眼。他的帆船误入美国海军基地,慢慢靠近美国大兵黑洞洞的枪口。翟墨努力描述自己的遭遇。美国大兵终于明白,这个中国人竟然驾驶帆船,在环球航海,他们给翟墨疗伤、补给,还与翟墨合影留念。
翟峰与翟墨素不相识,却同乡同姓,对翟峰而言,这样的巧合似乎有着某种预示。翟峰萌生了带着全家去航海的想法。
翟峰辗转找到翟墨。翟墨说,如果没有太多钱,你就30万买条小船,在国内练上五年,慢慢从近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