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村里的杀猪手老康记得,以前来过一个家在本地的女大学生“村官”,偶尔跟着村干部在街上晃晃,然后就没影了。“她没跟我们打过交道,我叫不上她的名字”。
秦玥飞成了贺家山村的村主任助理。没有任何仪式,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耶鲁大学。
不过,他很快就出名了。
进村的第二天一早,一觉醒来汗流浃背的秦玥飞,抓起洗漱用品跑到澡堂。早晚冲凉,秦玥飞多年养成的习惯在村民看来有些“不自然”,消息立刻在全村传开了。
“一天洗两次澡?多浪费水。”“嫌咱村里脏?”
这是秦玥飞在村里的第一次亮相。
(二)
秦玥飞意识到,比生活习惯造成的误解更糟的是,他是村民眼中的“外人”。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被接受,那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一刻起,他下决心“无死角”地融入贺家山村。
秦玥飞再也没有早晨洗过澡。他脱下从美国带回来的名牌鞋ECCO,换上解放鞋,把带字母的T恤反着穿。
他学着把裤脚挽到膝盖,脚上蹬一双“磨秃了皮”的解放鞋。过冬的时候,他跟村民要了件军大衣。他尽可能只穿黑色,“便于大爷大妈认出我。”
他一有空就在村里晃,听不太懂衡山话,就扎进村民堆里跟着笑。村民递上烟,他学着接下,把烟夹在耳朵上。
后来,但凡村民有摸烟的动作,秦玥飞会立马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给人家点上火,“速度比西部牛仔出枪的速度都
快”。
秦玥飞在村民家聊天,村民递上来的烟被他熟稔地夹在耳朵上。
几个月后,头一回有人敲秦玥飞的房门,“我家热水器坏了,你给修修不?”秦玥飞笑了,他感到了一种接纳。
从此往后,像是开了阀。
村民提的要求什么样的都有:小秦,我家屋顶漏雨,你给解决一下不?小秦,我儿子今年30了,还没对象,帮着找一个不?小秦,孙女这道题不会,你会不?“那种感觉,像是‘嫁’到了这个村。”
久而久之,谁家杀猪了,谁的膝盖疼,谁家鸡丢了,谁家闺女今年高考,谁家学费还没着落,他心知肚明。
许多事秦玥飞处理不了,但他去做。随身带的本子里记下了村民的每一条需求,搞定一个就划掉一个。
秦玥飞在为村子安装网线。
(三)
总是该给村里做点建设。秦玥飞问陈书记,需要建点啥,缺钱可以想办法。
陈书记想了想说,修条水渠吧。“不过村里拿不出钱。”
“村里集资呢?”
“10个有7个在外打工,谁出这个钱?”
秦玥飞打算试试笨办法。他脱下解放鞋,换上ECCO,穿上回乡后再也没动过的西装,打上领带进城筹钱。
“说‘化缘’更合适。”
上门100次成功一两次,有时还被当成骗子。终于,北京的老同学牵线,秦玥飞一连跑了几十趟,“下乡”的故事反复讲,表格承诺书反复填,终于圈了10万块回来。
绿皮火车是秦玥飞进城化缘常乘坐的交通工具。
回村后,秦玥飞却发现,花钱比筹钱难。修不修缮,得投票通过才算。修水渠是人情和规则混杂的事。“里面道道不少”“小心被缠上”,有人暗示他。
耶鲁的学术浸淫在这时派上用场,秦玥飞草拟了议事与决策程序,工程怎么整,谁来做,何时施工,让村民尽情提意见。“方案四五十票当场通过。”事情相当顺利。
可缺席投票的老刘家突然就不干了。他到处跟村民说,别同意修,保证你们不吃亏。
老刘这么一喊,原本同意的村民也不敢吭声了。村干部悄悄指点秦玥飞,“老刘这是要钱”。
没来投票,按程序视为弃权,可直接施工。可村里讲交情人情,秦玥飞叹了口气,天天登门上刘家。一口一个“伯伯”,磨了一个礼拜,老刘终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