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婚后第三天,按理说我该去河南一趟,至少要认个亲家门。马振昆说,去一趟也行,两个人来回要四五天不说,坐火车又倒几道汽车,至少得几十块路费,你们看划不划算?想想手里哪有那个闲钱,还是算了。
结婚后,我在窑上干活,她在屋里织布。她会用脚踩的那种新式织布机,织布织得又快又好。她妈和我妈,两个老太太帮她装梭子,倒梭壳都供不上她一个人织。织布也不容易,要先纺线,再浆,然后结,又织。那时候织的全是老粗布,一个搭布六丈长,最少得四天工夫,才换三块钱。
虽说日子过得辛苦,但是我们没争过一次嘴,也没红过一次脸。没过几个月,她就怀孕了。她不挑嘴,也不偷懒,和我们一样吃饭一样干活。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可只要有人拿棉花过来,她照样给别人织布。我和我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结了婚,啥事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样啦,和别的庄户人家一样生儿育女,顺理成章地走下去。可是到了秋天摘棉花,眼看儿子就要出生时,杨改荣的河南老家突然来了几个人,要把她带走,还说我犯法了,是破坏军婚。我一下子懵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摊到我头上?
我不相信。不相信这好日子刚开张就要结束了。别人咋说我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杨改荣会骗我,不相信她订过军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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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改荣还是被他们带走了,马振昆也突然不见了。
人的命真是难说,我没想到,就是这不到一年的事儿影响了我一辈子,让我住进福利院,成了孤寡老人。
我爹走得早,家里穷。没认识杨改荣之前,唯一的姐姐出嫁,我和我妈两个人过日子。虽说是穷,但也还过得去。我17岁时还订过婚,是我们这附近牛首大队的。本来是准备凑够彩礼钱就结婚的。后来遇到杨改荣,才把婚事给退了。这事儿到现在我还后悔,真不该退。
那一年,杨改荣挺个大肚子被他们带走后,把我和我妈的心都带走了。我抹眼泪,我妈也抹眼泪。我妈哭,我也哭。我们俩经常抱头就哭。半年多吃不下饭,一个人瘦了几十斤,瘦成了两把干柴。我妈不相信杨改荣走了,肯定地说杨改荣还会回来。那时候从河南过来是先坐汽车到丹江,再坐丹江到太平的火车,那一趟火车是晚上七点多到太平,她让我每天晚上都去太平店火车站等她,一直等到火车走了再回来。我只好每天晚上去等,整整地去等了两个月,也没有等到。
两个月刚过,我妈就病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她就掐着指头算,算孙子有好多天了,还有几天要出生。后来又算孙子该有多大,有多高了,会笑了吧,会喊妈了吧,会不会爬了……可怜我妈,还没算到孙子会走路,她自己就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