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斐德罗在书中的个性是模糊的,但他的思想很清晰,很细微,波西格成功地让人读来“不明觉厉”,甚至愿意反复去读。斐德罗和他的儿子克里斯坐一辆摩托车,他们在美国的公路上疾驰,当然了,按照哲理小说的套路,也是往内心的某个地方、或是位于内心前方的某个目标疾驰。这个地方,这个目标,斐德罗——也就是波西格本人——作为一个IQ达到170、有一份大学教职在身的男性,知道它是可感知而不可描述的,它超越了语言,斐德罗用一个词“Quality”去指代它,但不定义它,它是上帝,是善,是真理,是禅,是道。
波西格像凯鲁亚克一样,利用了“在路上”的经验。摩托车——一种介于机动车和非机动车之间的交通工具,既依赖工业文明的成果,又保持绝对个体的状态,经过一切地方但又不作停留——没读过书的人,透过这一点,就可以得到一个理解“Quality”的角度。斐德罗说,我们西方社会充满了一组组二元对立的概念:情感vs.理性,浪漫vs.经典,艺术vs.技术,主观vs.客观,等等,这些对立的概念让人痴迷而又烦恼不已,但是,当我沉浸“Quality”之中,就可以搞清楚这个世界、解决这些对立了——这种领悟,的确只有在摩托车上可以得到。
充斥斐德罗脑袋里的念头,让他相信这个世界疯了,但同时也确认了他就“是”那个世界。我在世界中——我就是世界,这正是对二元对立的一次关键超越。在书中,波西格借主角之口说出了他认为古希腊哲学家犯下的一个关键性错误,为了真理,牺牲了善:
“真理赢了,善却丢失了,这就是为什么,今天的我们很容易接受了真理的现实,却很难接受Quality的现实,哪怕在这两个领域我们都一样没什么共识。”
波西格在1970年代的头上写这本书,他相信,如今斐德罗的思想会比二十年前引起更大的回响。这在他心目中是一种启蒙,然而,实际上他还是过于乐观了。这种启蒙撒到大众读者的头上,顶多只是冷一下他们的表皮而已:如果像摩托车这么一种纯技术的东西都包含着禅,那么禅岂非遍及万物,随处可见?如果维修摩托车都是艺术,那么什么不是艺术?
在说到如何把一个装错了的引擎拆了重装的时候,波西格告诉读者这“意味”着什么;同样的,他也说得很明白,当他给他的朋友约翰出主意说,可以从一个啤酒罐上截取一块铝皮作垫片,去加固他那辆名贵的宝马车上松了的把手时,约翰为什么很不高兴,而宁可让把手就这么一直松着。斐德罗的解释卓有深意:“他看到垫片是什么,我却知道垫片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