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移民文学作品自90年代以后在题材和风格上体现出了全新的特征,即作家们不再单纯地书写文化差异和隔阂,相反,他们在作品中更多地去表现新移民群体对传统的母体文化和异质文化的双重体验与在这两种文化冲撞下的新思考。他们反思历史和人性,拷问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这一时期的移民文学作家因独特的风格以及开阔的视野成为世界华文文学队伍中的重要力量。旅居加拿大的女作家张翎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家之一。她于2009年推出的长篇小说《金山》,获得了强烈的反响。小说从清朝末期华工方得法远赴加拿大去淘金修铁路讲起,描述了方家四代人艰辛的金山奋斗历程以及他们与广东开平老家亲人的悲欢离合。小说以个体的家族命运为切口,在书写加拿大华工命运的同时,也书写了国际背景下的国族身份与认同。虽然张翎也在书写文化之间的差异、冲突与隔阂,但是她没有把中西文化看成是对立的两个极端,而是心怀一种期望文化间的对话与交流,共同发展的文化态度。本文试图运用比较文学形象学分析小说中的他者形象,以此展示张翎的这种与前人不同的、符合发展趋势的文化身份。
作为比较文学形象学研究的主要对象的他者形象,又被称为异国异族形象。它的存在形式非常多样,有人物形象、具体景物、情节以及观念思想等。他者形象是对一种文化形象的塑造,但其本质上是对自我形象的塑造,即它体现了个体与群体对异质文化的认知,同时也体现了创造者重新构建自我文化认同的过程。《金山》中作为他者的异国人物形象,包括亨德森夫妇、桑丹丝以及艾米·史密斯等。通过对这些他者形象的塑造,作者的目的是要展示人物的内心情感世界,不是要表现中西文化的冲突,而是为了增进相互间的了解以及不同文化之间的平等对话,同时也是为了展示人类共通的本性。
小说中瑞克·亨德森(以下简称为“亨德森”)和主人公方得法是在方得法修建太平洋铁路时救了亨德森一命而相识的。亨德森生活体面,具有良好的社会地位。他的妻子贤惠温柔,但他们感情不好,原因是因为亨德森是一个同性恋。同性恋形象在张翎的其他作品中也出现过,但亨德森这一同性恋形象并没有给人一种肮脏龌龊的感觉。他也时常表现出白人的那种种族优越感,如他曾嘲笑中国的草药是“阴沟水”;但是他并不属于处于强势地位的他者,也是容易接近的。在西方的主流社会中同性恋者与处在异质文化中的自我形象如以方得法为代表的华人一样,都属于边缘群体、弱势群体。作者对他们的内心情感进行刻画,将他们的内心展现给读者,也显示出了对普遍人性的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存在是因为无法彻底地了解他者的世界。
小说里的亨德森太太代表的是一种病弱者的形象。她与亨德森长达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她可以说很善良贤惠,可是她身心的疼痛使得她做出了一些极端的行为。她主动引诱方锦河,不惜以自残的方式留住方锦河。她靠吸大烟汁止痛,后来变得愈发严重,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是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像是电闪雷鸣的一刹那,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过去了。糊涂的时候,却是长得没法打发了。亨德森太太犯起糊涂来,就用手抓脸,抓出一头一脸的血,也不知道疼。”②此时的亨德森太太俨然成了精神病患者,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她的丈夫亨德森是个同性恋。这里读者能够对亨德森太太的极端行为以及她的病痛找到合理的解释。读者也可以体会她内心的孤独寂寞以及对方锦河的依赖。表面上亨德森太太这样一位柔弱的白种女性过着体面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