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应神天皇)十五年秋八月壬戌朔丁卯,百济王遣阿直岐(人名),贡良马二匹。阿直峡亦能读经典。即太子菟道稚郎子师焉。于是,天皇问阿直岐曰:“如胜汝博士亦有耶?”对曰:“有王仁者,是秀也。乃征王仁也。”
十六年春二月,王仁来之。则太子菟道稚郎子师之。习诸经典于王仁,莫不通达。所谓王仁者,是书首等之始祖也。(以上引文有省略)
上引资料中百济王所遣使者阿直岐也是一位从朝鲜半岛进人日本的“能读经典”者,而他推荐的这位于经典“莫不通达”的王仁博士,据其姓名可判断,原来很可能是中国大陆本土的知识人。王仁进入日本的时间是应神天皇十六年,即公元二八五年,该年在中国为晋代第一位皇帝即晋武帝司马炎的太康六年。但日本辞书《广辞苑》的“王仁”条中称其为“汉高祖之裔”,其所据不详。或许他被认为是汉代宫廷派遣到朝鲜半岛的任职官员之后裔。
比《日本书纪》更早八年的日本另一本史书《古事记》(成书于七一二年)中也有与上相类的记载。其中还具体言及王仁进人日本时带去了《论语》十卷、《千字文》一卷等汉籍。在该书中,王仁之名按日语发音音变而转以汉字标写为“和迩吉”(读音为waniki,假名标写为“わにき”)。
王仁的身份是“博士”(汉代为执掌图书典籍和负责经学传授之官职),进人日本后又带入重要汉籍,并且其所教对象又是应神天皇的王子,日本史书以他为汉字的最初传入者,是在比较正统的意义上而言。实际上在王仁以前,上面引文阿直岐所能解读的已是汉字书籍。并且,如前如述,汉代以前汉字已渐人日本的证据也多有所见。
总之,根据上面所述各项史实可知,中国的汉字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进人日本,经过秦代而迄至东汉时期,伴随着中国经济文化对日本的辐射,中国的货币在日本各地广泛流传,中国的典籍也被日本皇室引进,汉字由此而渗人到下至日本基层经济、上迄日本最高层文化的各领域。日本历史上也由此结束了不知文字为何物的时代。
二、楼武王呈宋顺帝的表文
中国史籍中最早记载及日本的是班固二三一九二所撰《汉书·地理志》,其中写道:
乐浪海中有侨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
其中“乐浪”指朝鲜古地名:“乐浪海”中的“倭人”,则是指与朝鲜隔海而居的日本民族。中国古代史书在隋代以前皆以“倭”指称日本。这段史料只是记载“倭人以岁时来献”,尚未言及楼王以文字上表之事。当时距王仁博士带汉籍进人日本的时间相隔约二百年,不难想象,其时日本尚没有能使用汉字汉文者,因而“以岁时来献”之际没有上表文书是很自然的。但是在《魏志·楼人传》的“正始元年”记载中,则言及了日本岛上当时的统治者以汉字所写文章上表中国皇帝之事:
太守弓遵遣建中校尉梯隽等,奉诏书印绶诣倭国,拜假倭王,并韲诏赐金帛、锦罽、刀、镜、采物。倭王因使上表,答谢诏恩。
“正始元年”为公元二〇四年,其时距王仁带汉籍进人日本尚有约半个世纪,倭王方面恐怕尚不会有人能使用汉字写表文。又据《日本书纪》“履中天皇”的记载:
始于诸国置国史,记言事,达四方志。
“履中天皇”是日本历史上第十七代天皇,其执政时期大约在五世纪初。换言之,在《魏志·倭人传》中“倭王因使上表”记载的约二百年后,日本才刚刚开始在各地诸小藩邦设置掌管文字的官职。日本学者由此推测,在此以前的楼王向中国皇帝所呈表文,大致是由处于中国和日本之间的朝鲜半岛上的当时中国官吏所代作。
古代日本最早的一篇文章见于中国史书《宋书·蛮夷传》的“倭国”部分,这篇文章即楼王武上给宋顺帝(在位四七七~四七九)的表文。《宋书》中引录了其中主要内容。因该表文至少在名义上是日本有史以来首次的文字表达,且对于了解中日文化关系史极为重要,故这里全文引录于下:
顺帝升明二年,倭王遣使上表曰:
“封国偏远,作藩于外,自昔祖祢,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众夷六十六国,渡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衍于岁。臣虽下愚,忝胤先续,驱率所统,归崇天极,道经百济,装治船舫,而句骊无道,图欲见吞,掠抄边隶,虔刘不已,每致稽滞,以失良风。虽曰进路,或通或不。臣亡考济实忿寇仇,雍塞天路,控弦百万,义声感激,方欲大举,奄丧父兄,使垂成之功,不获一篑。居在谅賨,不动兵甲,是已偃息未捷。至今欲练甲治兵,申父兄之志,义士虎贲,文武效功,白刃交前,亦所不顾。若以帝德覆载,摧此强敌,克靖方难,无替前功,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咸各假授,以劝忠节。”
诏除武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仁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王。
这篇表文的大意是楼国王经历艰辛征战,先后征服平定了毛人众夷等许多小邦,才建立了统一国家。此后历代都归崇中国天朝,并事进贡,但是在前来朝贡途中,却时常遭受句骊(朝鲜古国)人的抢劫堵截,难以顺利如愿贡献。现愿练甲治兵以讨伐高骊,并望宋顺帝能俯允垂恩,鼎力相助,并授相应官职称号。
我们这里要注意的是这篇表文的形式本身,它不仅全用汉字表达,而且具有六朝骈体文的风格:文辞华丽、音节铿锵,基本上都用四字句,且对仗严整、气脉酣畅。据上引《宋书》中所言,这篇表文呈于宋顺帝昇明二年即公元四七八年。其时距王仁进入日本已有近两个世纪,因而日本方面已有能使用汉字写文章者是完全可能的。但是由于骈文本身所需要的特殊技巧,一般认为,这篇文章未必是日本人自己所写,至少它是经过了《宋书》作者沈约的加工修饰。无论如何,这篇骈文表明,在日本尚未有自己的假名文字时,他们是用汉字、汉文进行书写记录和国事交往等活动的。由此还可以推测,在其他各种需要用文字书写表达的场合,当然也只能使用汉字汉文。并且,由于掌握汉字汉文技巧的难度,早期的作者,大致也是那些直接受过中国文化培养熏陶、具有较深厚汉学素养的大陆人。
三、汉字在早期日语记录中的表音功能
日本早先虽无文字,却有口语另一方面,汉字汉文毕竟也不可能完全替代表达日本社会中本有口语的意义。例如,最显然的是那些日本特有的人名和地名,在尚未产生口语表音假名字的早期日本社会中,标写人名地名之类就只能借助于读音相近的汉字。汉字输人日本以后,也确实曾被以标音的方式来记录表现这些特殊的词汇和称名,而这些被用以标音的汉字的字义则完全与人名地名无关。这种用汉字标音的方法,可以说就是日本表音的假名文字产生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