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意思的是,
其实,圆明园里一只蝴蝶都没有。
也就是说:学习者跑到那里是找不到蝴蝶的,更谈不上把蝴蝶画出来。那么,
“为什么圆明园里没有蝴蝶呢?”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 Problem
。
从横向上来说,原因可以有多重。譬如说圆明园的管理者只种植了不能够吸引蝴蝶的植物;也可能是圆明园里有一些善于捕捉蝴蝶的动物;也可能有其他昆虫,已经起到了传播花粉的类似作用 .... 更有可能的是,这些多重的原因发生了交互作用,导致圆明园里根本看不到蝴蝶。
从纵向上来说:我们还可以追问下去:“为什么圆明园的管理者只种植了这些植物呢?” 原来,吸引蝴蝶的植物往往开花较晚,所以管理者们误以为这些植物是杂草,所以在它们开花之前就派人清理干净了。自然,蝴蝶就不来了 ….. 那么,“蝴蝶不来授粉,会给这个园林带来什么坏处吗?” ......
由此可见,设置一个好的问题是成功实施PBL的第一步。一个好的问题能够提供给学习者一个广阔的多向度的探索空间,既能激发学习者学习的内在动力,也能提纲契领的指出持续思考,自我探究的方向。
自然之友的这个
Problem-Based Learning
教育项目,设置的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还有一类问题更为高阶,叫做
Wicked Problem——错综复杂的问题
。
一个错综复杂的问题,往往与社会、文化、人类、观念 .... 等本质上有所联系,很难用一个逻辑框架来追索,需要从不同的视角来思考,一个问题往往套接着另外多重问题,更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甚至没有一个终点性的答案。人们会因为所持价值观的不同、探究角度的不同、所用工具方法的不同,和掌握信息的不同,得出各自不同的答案。
著名的史学大师钱穆曾经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讲过一个故事:
他7岁入私塾,10岁进入新式小学堂,也就是无锡的果育学校。他的体育老师有一天问所有的小朋友:大家读过三国演义吗?钱穆就说啦:我读过。
接着,老师继续问:
“这本书一开始就讲到:‘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中国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是这样呢?难道就一定要这样吗?”
钱穆在回忆录里这样
写道:
“余此后读书,伯圭师此数言常在心中。东西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此一问题围困住近一百年来之全中国人,余之一生亦被困在此一问题内。而年方十龄,伯圭师即耳提面令,
揭示此一问题,如巨雷轰顶,使余全心震撼。从此七十四年来,脑中所疑,心中所计,全属此一问题。
余之用心,亦全在此一问题上。
余之毕生从事学问,实皆伯圭师此一番话有以启之
。”
这位体育老师所问的这个问题,就属于 Wicked Problem。
人生能遇到这样的导师,在少年时为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从而启发了一生的思考方向,这是一个学习者的幸运,更是身为教育者的幸福。
这个故事也告诉我们:
尽管
Wicked problem 看上去属于高阶问题,但同样可以对一个年仅10岁的小学生提出。
我们做为一个教育者,提出一个问题的作用,并不是要求学习者像问答机一样马上给出答案,而是激发学习者的自我思考动力。
就像我在 Aha学院去年的一篇文章
《从悬崖到涟漪》
中写到,
教育者的作用是往水塘里扔一个石子,石子扔得到位扔得准确,学习者就开始对自己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 激发了一串串的自我涟漪
。这首先是一个基础,其后才是在 Ta 学习的自我探究过程中,给予持续的协助和支持。
我的一个朋友薛野,也提到过类似的例子:
少年时他的父亲的一位朋友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现在的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然后告诉了他自己的答案。薛野兄说当时有种 “遭电击的感觉” ,由此引发了后来他对很多事情思考的兴趣。
通过 PBL,我们提供的是 “记忆的脚手架” ,还是 “思考的脚手架” ?
我曾仔细研究过不少的 PBL 教案,发现很少有教育设计者把重心放在 “问题” 如何设计上,以及为什么类型的学生设立这个问题,该如何“扔”一个问题,又如何能巧妙地激发涟漪。很多的PBL课程设计者把设计的重心都放在了课程实施的过程上:教学过程要分几个步骤、课件和工具有哪些、如何配置积分或奖励(外在激励)、最后的成果该如何展示、老师和助教在哪个位置 ....
其实,中国标准的教育模式一直都是 Question-based Learning。很多体制内的名师上课时语言亲切可人,教学活动生动有趣,但教学的灌输本质并没有变化,只是灌输的过程更有趣而已。Aha的公号上曾刊发过顾远一篇流传甚
广的文章
《那个蹲在地上玩石子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刘翔是谁?》
。
文中这样写道:
【
哈佛大学的珀金斯教授在其著作《为未知而教,为未来而学》中举过一个更有意思,也更具反思价值的例子。
作者讲到,一个老师组织学生用跳舞的方式来学习细胞的 “有丝分裂” 。学生从教材里写的有丝分裂的各个步骤中提取线索,自己来编舞,用肢体语言来表现枯燥的、教条式的生物知识。这看起来是一种很好的课堂教学实践创新,这种方式也的确有助于学生记忆和理解有丝分裂这个知识点,但却没有回应一个根本性的
问题
:
学习有丝分裂和学生的生活和未来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替作者再追问一句:假设有丝分裂的知识真的对学生有意义,那么这个活动除了有助于学生记忆这个知识点,是怎样帮助他们应用到真实的生活和可能的未来中去的呢?
—顾远 】
这位老师当然也非常认真地设计了自己的课程,帮助孩子们去 “上好课” 。但是,
她设计的只是一个 “记忆的脚手架” , 而不是 “思考的脚手架” 。
什么是 PBL中的 Learning (学习) ?
我们刚刚讲了 Problem-Based 里的问题(Problem),接下来再谈一谈 Learning (学习)。这又是一个大词。
哈佛大学心理学家罗伯特.凯根曾经谈到:
【
从出生开始,我们便踏上持续学习( Learning )和成长 ( Developing )的旅程。这两股力量往往交织在一起,但又不尽相同。如果仅仅是知识储存量的增加( in-form-ation ),以既有的思维模式来运算资料,谈不上真正的学习,更谈不上成长。成长是指思维模式本身产生改变 (trans-form-ation)
。
】
从 PBL 学习的角度,我把 Learning 分为信息式 Informational、结构式 Conformational 和 转化式 Transformational 三个模块,而不是三个阶段:
Informational(信息式)
: 是指知识储存量的增加。-in 这个词根是输入的意思,无论是死记硬背,还是变着花儿的帮助记忆,本质上都是 Information 单向输入和记忆的过程。
Conformational
(结构式)
:
是指通过已经掌握的信息点,来了解某一个事物、事件甚至世界背后的构成逻辑,理解其形成规律。Conformation
是“ 形态、结构、组成、相应、符合、一致 ” 的意思。 而 -con 这个词根,即为 “共同、合组” 。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我们也会越来越发现:
要 “掌握信息” ,并不一定非要 “记忆信息”
。越来越多的信息,我们无需记忆,只要能够及时的接触和应用就可以。如信息搜索引擎里的信息,我们无须记忆,但首先需要学会如何搜索、如何辨析其有效性,如何组合应用起来的能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群岛的教育创业团队之一 “蜂窝互联网实验室” 在中国推动儿童网络素养的重要性所在。)
Transformational
(转化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