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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孙路开始接到一些不被告知目的的需求,做的时候他逐渐发现,这些新的需求都是用来解决无法及时结算第三方的薪资的问题。还有些更神秘的需求,直到孙路离职后,才明白其中用意。(此处采访对象强烈要求,不再展开详述)
他随后发现,办公室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同事间总是欲言又止,然后用一句“你自己上无秘看看吧”迅速结束对话。在遇见几次这种情况后,孙路忍不住也在手机上下载了“无秘”。他终于了解到,乐视危机比他想象得严重,也更近。
“无秘满是负能量,但上面说的基本上过两天都会成真,没办法不当回事了。”
班车要停、加班餐也要停,随后还将有一次更大规模的裁员……这些消息,他都是从无秘上知道的。“偶尔有正面的消息,大家都开玩笑说‘肯定是乐视行政发的’。”
连脉脉也开始曝各种乐视的料,这让不少乐视公关都不舒服。一名离职的乐视控股公关义愤填膺地向虎嗅抱怨,她的一位同事在离职之后去了脉脉做CMO,然后脉脉就开始曝乐视和易到的“黑料”。
“都说乐视的人出去会被人鄙视,真不怪人家,你看这层次吧。你这么一搞,乐视的人更不好找工作了。”她愤愤不平之余,甚至爆了粗口,“都什么玩意儿。”
4月底,孙路所在的组进行了一次组内小团建,运营总监跟他们说:“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团建了。”之后火速离职。孙路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也在风暴前离开,因为他明显感到,这次裁员和上次不同,“大家都想被裁。”
5月,孙路如愿成为了被裁的一员,他记得去乐视大厦办手续时,穿过不大的大厅,20多个中年男子席地而坐要账的场景,“其实大家都挺淡定的。”
6月,孙路进入了乐视离职员工的500人大群,群被编上了号,显然不是第一个,等待工资和赔偿的2个月,这里每天汇集着各路的消息,“整体来说,这个群还算乐观的,但是也不敢太乐观,有人会骂你是叛徒。我担心过公司破产,但是不觉得老贾会跑路。”
7月,贾跃亭在自己公号发布《我会负责到底》的公开信后,孙路依旧不以为然,群里有人发老贾要跑路的文章,他会转发一条老贾会回来的报道回应。
8月,孙路拿到了自己的工资和赔偿金,群里6月那批被裁的人,到现在还没拿到,“以前有人在群里喊要上诉,其实没用,就是没钱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钱就会发你了。从始至终,我觉得老贾确实没欠我们员工什么。”
半个月前,孙路退出了乐视离职员工群。
“是觉得自己已经和乐视没什么关系了吗?”
“不,还是有,还是希望乐视能好,对自己来说业务这么熟悉,也是一条后路。”
“你是说,还想回来?”
“如果变好了,也是一个选择。”
“一直觉得老贾会回来?”
“觉得他没必要为这些故意跑路。”
乐视供应商:纯靠别人输血的甲方,以后绝不考虑
“欠钱是不会欠的,毕竟那么大一家公司。”
说出这句话的李蕾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证人的身份,站在朝阳法院的原告席上。她对面站着的,是她口中的“大公司”——乐视汽车的代表律师。
8月9日这天,北京上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将下未下。
法庭上,乐视方面的律师认可债务,也表达和解的意图。双方迅速达成共识:100万欠款将分两次还清:第一笔到账时间不晚于今年年末,第二笔则不晚于2018年农历春节。“参与这个项目的员工都还没拿到奖金,春节前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李蕾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但对于乐视汽车的代表律师来说,供应商们的发难还远没有结束。一小时之后,他将面对下一家提出诉讼的供应商,区别只是另一家的欠款额度达到400万。就连法官也不无埋怨地说:这段时间尽忙乐视的事儿了。
为了这笔拖欠长达一年的100万尾款,李蕾精疲力尽。“曾经对接过我们(这个案子)的人,已经全部离职,也没有新人接手。”对于这家不大不小的整合营销方案供应商来说,寻求法律途径已经是他们可走的最后一条路。
实际上,他们真正服务乐视汽车的时间只有半年,所提供的服务就是撰写广告并通过相关渠道传播。但从去年11月开始,在乐视实际控制人贾跃亭发出内部信,反思资金与组织存在问题之后,乐视方面就宣布战略调整,暂停了和他们的合作。
而乐视的账期长、资金链紧张,是行业内的基本共识。“其他公司的财务流程走完就两三个月,乐视正常情况下需要半年。”这一点,早在去年4月参加乐视竞标的时候,就有朋友和同行提醒过她。
但李蕾不以为意。
彼时,能够服务乐视是可以写进广告公司案例里的大事。为了提出比其他对手更有竞争力的价格、拿下整个案子,他们只预留了极薄的利润空间,并承诺事先垫付一半的市场推广费用。
乐视向所有合作伙伴和用户构建了足够宏大的愿景——占领一个普通人所有的休闲生活:当他下班之后,会拿出乐视手机通过易到打一辆专车,然后去看一部由乐视影业投资制作的电影。最后回到家中,打开乐视电视,看看当天新闻和网剧。他们显然也真切地受到过鼓舞。“乐视大厦里的每个员工都那么忙碌,加班到夜里。当他们满怀激情地讲‘世界向东,我们向西’的时候,你会觉得这家公司就是牛逼,就是不一样。”她说。
这个很美的泡沫突然破裂,毫无预兆。而乐视这家自认没有竞品和对标公司、蒙眼猛跑的企业,也突然跌至谷底。
当李蕾觉察出异样,已经是2017年春节前后。所有和他们公司业务相关的乐视员工陆续离职,直接和财务部门沟通的要求也被乐视拒绝。
等待还款的耐心被陆续爆出的负面新闻消耗殆尽。直到今年7月,目睹了大批供应商围住乐视大门,得知建设银行将乐视员工的信用额度调整至1元……李蕾才明白,通过一般途径讨要回款肯定不可能了。
乐视大厦一度挤满了讨债的供应商
但事到如今,她仍然对乐视按时还款抱有希望:“他们从没有赖掉这笔钱的意思,而且还有法律约束,(最后)应该会按照和解协议的时间还款的。”
可有些事实非常清楚,即便乐视未能按时还款,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申请强制执行一条路可走。而早在今年9月份,贾跃亭就和他哥哥贾跃民,连同乐视控股和乐视移动一起被写在了“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上。这个黑名单的意思是,上述人员与公司“具备履行能力仍拒不履行付款义务”。
更糟的是,就在10月30日,两家基金公司又下调了乐视网估值,调整后股价仅为7.83元和7.82元。此估值与乐视网分红除权后的股价相比,几乎腰斩。显然,资本市场正在对乐视丧失信心。这也意味着贾跃亭言之凿凿的“外部融资”很大可能将化为泡影。
可对于现在的李蕾来说,法院宣布的一纸和解协议是她唯一愿意相信的凭证。
在经历了长达一年的漫长催款之后,一直信奉“有钱就赚”的她学到了这样一件事:选甲方,一定要看它是否有正向的现金流,纯靠别人输血的,以后绝不考虑。
乐视前中层:之前觉得是一份事业,现在不觉得了
“发朋友圈,喊口号,很廉价。”离开乐视后,陈卓毫不客气地批评乐视这家公司“没什么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