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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装着刚出炉骨灰的骨灰盒,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么?

新京报书评周刊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3-03 08:58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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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干什么?我们回到病房,把外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在医院就要扔掉的归做一堆,要带走的装在一起。我本来以为要把外婆的遗物带回家,但走出医院,大人们却走向了河堤。

“要做什么?”我问。

“烧掉。”

“不行!我要留下!”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毁掉有外婆记忆的物件。

“听话,不要留,要烧给外婆在那边穿。”

半夜河堤有风,火一下点不着,他们从旁边捡来树枝,又不知道从哪捡来了报纸,做了最开始的火种。从薄的纯棉衣服开始,几个小时前外婆还穿在身上的衣服,从家里带到医院的围巾、袜子、帽子,一件件全部被丢进了火堆。

老实说,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我们抱着“烧衣物给外婆在那边御寒”的心在河边燃起火堆。更像是希望尽快处理掉外婆贴身的东西,不把它们从医院带回家,避免再度处理的尴尬。

是洗净留下,还是扔垃圾桶?还是立刻烧掉比较简便。

凌晨3点,全家人站在河堤上,一个接一个地跳过即将燃尽的火堆,因为不知道谁说起,烧完前好像要这么做。

火化也是要等叫号的

火化被安排在几天后。那天一早来到殡仪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戴着黑纱的人。

这个叫火葬场的地方,比我想象得喧闹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沉默哀痛的样子,有尖声哀嚎跪到地上去的,有眼睛哭得红鼓鼓还在抽泣的,也有事不关己和旁人聊天聊得起劲的。

那里更像一个……舞台混乱的后台,等待着接下来被引领上场完成的流程。

在外婆被正式火化前,还有一个遗体告别的环节。我和妹妹跟着工作人员跑到了悼念堂的后门,看着外婆被提前推出来,等待前一个悼念仪式结束。没错,这件事像银行办理业务一样,也是要排号的。

确切说,更像一场演出,不同的戏,有不同的上演时间。生者和逝者从不同的入口,分别走入和被推入房间。外婆被放在房间中间,家属们在司仪的指引下,完成鞠躬等等动作,最后绕着外婆的遗体走上一圈,离开。外婆被化了妆,脸色看起来和刚去世前没什么差别,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告别仪式结束后,我们开着车,跟着殡仪馆的车到位于郊区的火化场。原来建在城市里的“火葬场”并不是真正火化的地方,所有关于“火葬场”会喷出黑烟的传闻都是骗人的。

在火葬场也是要等待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到火化场等待,亲手取走骨灰。火化也是要排号的,没有被叫到的遗体家属,就坐在火化场外的长廊上等。

不知道谁这时候拿出了一兜子零食,有饼干、糖果。大家居然开始分了起来。小时候郊游,走得累了坐在公园里的长廊上,开始吃各自包里的零食。一家人再一次坐在长廊上分东西吃,竟然是在等待外婆火化的时候。

“这里工作的人看起来很凶,不是什么善人。”妹妹小声说。

“不要乱讲!”小姨打断她。

“真的嘛,一脸横肉。”

周围等待的人都被叫走,终于轮到我们了。火化的厂房像任何一个工业厂房一样,宽大,挑高,空旷。火化的机器长条形,一排排列在那里。外婆是排在第一个机器,棺材被放在传送带上。

我们最后看了一眼外婆,和她说了再见,她就被推进那个黑黢黢的洞里了。紧接着是机器的轰鸣。

我们又被赶到长廊上等。再被叫到室内时,把外婆吞进去的黑洞被打开,还冒着热气。被拖出来的板子上洒满了灰白色的粉末,还有未完全烧完的骨块,殡葬师用小铲子和刷子不断收集放进骨灰盒罐子里。

最后一块骨头,是一块“人”字型的,据说是脊椎的某一节。

“你们要不要留?不留出来那我就放进去了喔,这个要用红布包起来放在最上面。”殡葬师问。没人开口说要留,虽然我很想要,但想想大人们一定不会让。

“确定不留?封罐了就不能再反悔再打开了喔。”殡葬师再一次确认,然后就封上了骨灰盒。

火化机器的板子上,殡葬师把装不进罐子里的骨灰扫到了旁边。一台机器一天不知道要火化多少遗体,总有一些粉末残留下来。被铲进骨灰盒里的骨灰,也许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属于外婆。

想想也是奇妙,死后自己的骨灰也许会掺进一些生前完全不认识的别人的成分。

我们究竟怎么看待死亡

我的家人,和很多人一样,并不知道如何面对死亡这件事。

尽管他们都各自有这样那样的“必须要这么做”的规矩,来度过外婆离开后的时间,虽然在我看来有的行为不是出于“我想”,而是“应该”。死亡是最容易被回避的真相,我们总是避免谈论它,在发生了之后也尽一切可能抹掉它,就像在外婆离开那一晚家人在河堤上燃起的火堆。

想起这些,是因为最近看了一本关于死亡的书,叫《烟雾弥漫你的眼》,作者道蒂是美国一位在殡葬业工作的姑娘,这本书记录了她从23岁起,在美国殡葬行业工作六年的经历。

从外婆离世,到在殡仪馆告别、目送外婆进到火化机器,抱着带有余温的骨灰盒,我以为我很大程度上正视了死亡这件事,因为我不情愿参与那些“应该”的流程,也并不害怕面对无论是冰凉还是粉末状的外婆。

但读完这本书,依然发现我对于死亡这件事的正视度,仅仅只是比别人好上一些而已。

比如说我没有想过或去追问,外婆被殡仪馆带走,又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蒂在书里告诉我,遗体来到殡仪馆后会经历防腐的程序,将防腐剂打入血管,将原有的血液替换,延缓遗体腐化的速度。

但防腐真的是必要的吗,如果只是为了满足生者在几天之后,在一个流水化作业的悼念堂里鞠上几躬、痛哭流涕的仪式需要,为什么要让我们爱的亲人,身体里被防腐药剂填充?

“殡葬业以出售商品的方式出售尊严,尊严是为死者家属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主角就是悉心处理后的尸体。”

比如说我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大部分现代人在医院或者养老院去世,即使知道无力回天,也要在抢救中离开。

“我们尽可能让死亡远离我们,比如把尸体关在不锈钢门后,把弥留之际的病人塞进病房里。在隐藏死亡这方面,我们干得还真不赖,你甚至以为我们将是第一代拥有不死之身的人。但我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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