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种是以张光直为代表的考古学、宗教学的视角。
张光直强调中国古史四阶段之中玉器时代是以玉琮为代表,玉琮内圆外方,具有着沟通天地和象征权力的意义,显示了巫术与王权的结合,所代表的是产生特权阶级的时代,而青铜时代则进一步产生了国家、城市和文明,玉琮和青铜礼器分别代表着酋邦体制权力和国家体制权力。
第二种是以叶舒宪为代表的神话学的视角。
叶舒宪强调人类各大文明发生期都有各自的玉石信仰和神话,只不过体现为不同的玉石器物,文明前夕率先获得神话化的玉石是西亚的黑曜石,其次是西亚北非的青金石、绿松石和东亚的地方玉及和田玉。相较于考古学强调中国的玉器时代的独特性,神话学的研究认为玉器作为文明时代的标志是具有着普遍性的意义。
第三种是经济贸易和商品交换的视角。
柴尔德
(Vere Gordon Childe)
的研究指出史前期的墓地和村落中越来越多的舶来品提供了文明的封闭状态被打破的确凿证据,比如新时器时代的埃及村落中只有来自红海和地中海的贝壳,而在较晚的埃及墓葬中除了孔雀石和松香外还有天青石和黑曜石,再往后还有紫水晶和绿松石,而且其数量在不断增加,这些器物是来自与埃及距离遥远的叙利亚、爱琴海、阿拉伯和亚美尼亚等地。这些物品的出现很可能是由于流动的游牧部落和定居的农业村落之间的接触,这是贸易的开端。
第四种视角是礼,或者说礼物交换的视角。
马塞尔·莫斯
(Marcel Mauss)
在《礼物》
(The Gift: Forms and Functions of Exchange in Archaic Societies)
一书中提出了系统的礼物交换的理论,而基于此的礼物体系是一种社会总体的呈现体系,包含宗教、法律、道德、经济、政治、家庭等各个方面在内。《礼记·曲礼上》说“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中国古代重视礼物交换,存在着一个以互惠互报性的礼物交换为基础的人类时代,这也即是礼物时代。玉石作为一种珍贵之物,是礼物时代一种标志性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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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塞尔·莫斯:《礼物》
Alicia Éditions,2021年
赖老师指出礼或礼物交换的总体视角可以涵盖其他视角:礼仪、礼物交换不仅发生在共同体之间,而且发生在部落内部、家户与家户之间。尤其是,礼物交换不仅发生在人与人之间,而且发生在人与神灵、祖先、物的精灵之间。因此,礼物交换的视野本身也可以涵盖学界常见的对玉琮等玉器的巫术、宗教和神话学研究思路。
赖老师认为,在中国,礼物时代的代表就是玉器,玉器首先是贵重物和宝物的代表,在礼物交换系统中有重要的意义,能够作为礼物和礼仪性的器物,
因此玉器时代可以在礼物时代的意义上来进行理解,是礼物时代的代名词。
此外,玉器时代并非中国文明的独特历史阶段,而是从中国文明出发所得到的一个具有文明史意义的普遍人类历史阶段。
赖老师区分了两种类型的“礼”,一种是相对实质性对等的软性规范力量,表现为礼物和礼仪;另一种则是等级制度性的硬性强制力量,这种“礼”以国家为前提,以武力为后盾。这二者之间存在着演变的逻辑。杨向奎在《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中分析了“礼”的演变和类型,原始的礼重视礼物交换,其后逐渐转向为重视仪式,其中对等性的因素减弱,等级性加强,这是三代之礼的特征,到孔子之时则在更大程度上去除了物质因素,转向对于礼意的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