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静怡努力在家之外的空间强撑着,但回到家,她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崩溃了。平时,儿子写作业出错,她总耐心指导。但在PMDD发作期,她有时冷漠地丢下一句“你错了,我懒得管”转身离开;有时情绪失控,大声斥责儿子。
发泄完后,她坐在一旁崩溃地哭。儿子一边害怕地小声啜泣一边轻声安慰她。静怡感到愧疚,她让最爱的人受到无辜的伤害。
隐秘的疾病侵入静怡们,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致命疾病,带来的痛苦只有患者最清楚。
静怡是在今年2月确诊的经前期焦虑障碍。
PMDD的发病和多种因素有关,雌激素和黄体酮是核心因素,这两种激素在月经周期中自然波动。雌激素影响学习、记忆和情绪;黄体酮与压力相关,可转化为皮质醇。研究表明,PMDD患者并非激素水平异常,而是对正常激素波动的反应异常。
此外,黄体酮代谢产物孕酮醇(ALLO)通过调节GABA受体帮助缓解压力和焦虑。牛津大学研究学者赖利认为,PMDD患者可能对ALLO不敏感,导致无法有效控制情绪。
血清素也和PMDD有关联。血清素是调节情绪的关键神经递质,水平低下常与抑郁和焦虑相关。脑成像研究发现,PMDD患者脑内血清素转运蛋白数量增加,这可能减少脑内可用血清素,解释部分负面情绪。
当病因不明时,患者在痛苦中往往会想:“为什么是我?”他们会到处寻找原因,回溯自己的经历,试图找出是什么一步步把自己推到了现在的境地。
静怡的个人经历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她患PMDD的风险。一年前,静怡刚结束了一段糟糕的婚姻。
静怡前夫堪称“双面恶魔”。怀孕前伪装完美,对静怡关怀、笑脸相迎,静怡发火也耐心哄劝,可静怡怀孕七八个月孕吐痛苦时,他却冷漠说出“那你去死吧”。
在这段婚姻里,她忍受了长期的否定。无论静怡做什么,她的前夫总能挑出毛病,持续的负面评价,让静怡的自我价值感降低,她逐渐相信“自己真的有问题”。
情绪压抑会逐渐演变为社交恐惧,静怡可能预感到在社交中会被评价,“别人会觉得我很差”,从而避免社交,以减少焦虑。她甚至不敢出门,即使出门,也要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电影《黎明的一切》
后来,她试图反抗,挣脱前夫的控制。于是努力地屏蔽那些让她痛苦的声音和回忆,试图让自己重新找回平静。但这种屏蔽并非一帆风顺,反而让她陷入了另一种困境——解离状态。
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解离状态不间断地出现。静怡吃不下东西,身体越来越虚弱;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精神状态也变得极度糟糕,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空壳在世间徘徊。
电影《黎明的一切》
患有PMDD后,静怡发现,PMDD 带来的躯体症状,和她与前夫发生冲突后的症状极为相似。
后来,静怡也明白了,前夫的这种行为叫PUA,是指一段关系中一方通过言语打压、行为否定、精神打压的方式对另一方进行情感操纵和精神控制。
离婚后,静怡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关于单亲妈妈这件事,她甚至没有告诉最亲近的朋友。“显得我很弱,选错了人,也觉得很丢脸。”
静怡从小便有很强的自尊心。小时候,她的爸爸教育她,不能在人前哭,否则别人会觉得自己软弱、好欺负。现在,她的爸爸也告诫她的儿子“男孩子不准哭,男孩子不能落泪”。
在父亲的教育观念下,静怡变得坚强独立,坚信自己能做好一切,她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父母几乎没有插手。这种独立的性格也让静怡热衷于制定计划,并要求事情按计划往前推进,否则便会有失控感。
然而,这种性格的另一面是,静怡很少对外发泄情绪,长期积压在内心的负面情绪让她一度陷入极度痛苦中。她再次出现了解离状态,感觉自己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看着周围人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原本令她开心或难过的事,当时也没有任何情绪反应。
去年7月、8月时,静怡完全失去了食欲,短短时间内体重轻了10多斤。中医告诉她,她的问题在于所有的不开心和难过都会向内攻击自己。
“那么强硬,那么倔,没什么好处。”静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