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个在桥下匆匆赶路的日本女生,把 20 年前的那个姑娘一下子如此清晰地推到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不知为什么特别悲伤,特别心疼。不知不觉,眼泪糊住了双眼。
那些脚上勒出了红印,在禁锢的结构里努力向上的年轻女性啊,好让人心疼。
这个女孩,让我想到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上周从意大利来京都参加工作坊的 23 岁的好好。她 3 岁的时候父母偷渡去意大利,11 岁的时候父母拿到大赦,有了身份,回家乡接她去意大利。她对父母自然没有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感情。
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奶给她看了父母的照片,说这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你要去意大利和他们一起生活。于是11岁的她不得不离开奶奶和家乡,来到一切都“看不懂”“听不懂”的意大利,和陌生的父母一起生活。我想到那个 11 岁的女孩子,想到她在懵懂中就被连根拔起的孤独和无助,眼泪又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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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京都工作坊
她有幸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意大利老师,帮助她从头开始学会了意大利语,因为有了这个起点,她能读书,摆脱了 90% 类似的中国偷渡客的孩子到意大利就辍学,然后帮爸妈看小店的轮回。到了 18 岁,又一个打击来了,她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亲生的,她的父母无法生育,姑姑把她从一个超生的妈妈那里要来的。她的养父母这么做,也是希望把她养大,能给他们养老的。原来自己,是一个养老的工具。雪上加霜的是,她最爱的奶奶,在她 19 岁的时候去世了。她突然觉得跌入了深谷,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想跳到罗马河里死掉算了。“但是罗马河太臭了,实在跳不下去”,她笑着说。
在想寻死的那些日子里,她有一天做梦,梦到了奶奶,奶奶在梦里对她大声喊:“ 好好,你赶紧起来,你赶紧跑啊!”她哭着从梦里醒来,知道奶奶其实一直都在,现在也在。
她想起来那些自己接收到的爱,想起来小时候被村里孩子传言是捡来的,奶奶知道了,把那个小男孩从学校叫出来,狠狠训了一顿。想起来夏天的晚上,奶奶抱着她,扇着扇子看月亮,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想起来姑姑说,亲生妈妈把她给姑姑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让姑姑一定好好待她。也想起来自己的父母所谓的“养老” ,她鼓起勇气问过养父,这个朴实的底层人,想要的也无非是希望“我们病了的时候你能来看看我们”。
她慢慢意识到从出生就被“遗弃”的自己,一直也被世界给予了很多爱。
当然给她爱的还有那个知道 11 岁的她不会意大利语,特地从家里带来儿童绘本,看图识字地教会她意大利语的公立学校的老师。她现在意大利语、英语都没问题,读完了大学,在读研究生了,因为多年前看到奴隶社会,现在做的方向是女性和经济学。她希望以后能在意大利做事,帮助类似的当地华人社区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能和她一样有机会继续接受教育,走上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