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朝开国之初,顺治帝鉴于明朝宦官专权、国事日非的历史教训,颁布上谕对太监严加管束,将“太监行为六不许”铸成铁牌立于宫内交泰殿门前,后又增加“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贤否”等内容,明确规定:有违反者,“即行凌迟处死,定不姑贷”。
这道上谕后来成为清朝皇室的祖宗家法,但凡有太监触犯,多会被处以极刑。同时《钦定宫中现行则例》还规定:太监级不过四品,非奉差遣,不许擅自出皇城,违者杀无赦。
同治以前的清代最高统治者们对这个“祖制”是尊重的。在两百多年时间里,都没有出现像明朝刘瑾、魏忠贤那样的大宦官,但到了慈禧时期,历史悄悄地转了个弯,甚至可以说,慈禧第一次执掌权柄,就是从违反“祖制”、让太监干政开始的。咸丰十一年,咸丰帝病死承德行宫,慈禧派心腹太监安德海窜回北京,串通当时正主持与英法联军议和事务的奕訢,密谋叔嫂联手夺权。奕訢到来之后,慈禧与他反复进行“沙盘推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政变,终于大功告成,“劳苦功高”的安德海也因此被晋升为总管大太监。
恃宠而骄,终丢性命
安德海虽号称钦差,却并未携带任何公文,一路又过于威风张扬,因此在途经山东德州境内时,德州知州赵新闻讯对此颇感费解:既是钦差过境却为何未接到“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按例清朝派遣大臣出京,军机处外发公文,沿途地方官员按礼迎送)
仆役下船购买物品也未出示“传牌勘合”(清朝奉命出京兵员由兵部签发身份证件,途经各地,不需花钱买东西,可凭证取得地方官府供应的物资)。为谨慎起见,赵新立即将此事上报巡抚丁宝桢。
丁宝桢早就对安德海的仗势骄横非常愤慨,接报后立拟密折,痛陈安德海种种“震骇地方”的不法行径,并申诉了自己职守地方,“不得不截拿审办,以昭慎重”的充分理由:一、清朝二百余年不准宦官与外人交接,“亦未有差派太监赴各省之事况”;二、龙袍系御用之衣,自有织造谨制,不用太监远涉糜费,且皇太后、皇上崇尚节俭,断不须太监出外采办,即使实有其事,亦必有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三、太监往返照例应有传牌勘合,绝不能听其任意游兴,漫无稽考;四、龙凤旗帜系御用禁物,若果系内廷供使的太监,自知礼法,何敢违制妄用;五、出差携带女优,尤属不成体制。
八月二日,安德海在泰安县被知县何毓福抓获,与其随从陈玉祥等三人随即被先行押往济南,由丁宝桢亲自审讯。八月六日,丁宝桢接到由军机处寄发的密谕,内称:“该太监擅离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著丁宝桢迅速派委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著曾国藩饬属一体严拿正法。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著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八月七日,丁宝桢亲自查验确实后,遵旨将安德海就地正法于济南,此日距安德海被抓不过五天。
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安德海是慈禧太后身边红得发紫的权监宠宦,他在经过顺天府、直隶境内时,各级地方官吏怕得罪慈禧太后身边的亲信,皆隐忍不敢发,何以能被山东巡抚丁宝桢在济南斩杀?
在闻知安德海出宫消息,同治即暗地里找东宫太后慈安密商:“安得海必出都门,出都门一步即可斩。只是不知哪个地方官敢下这辣手?”慈安也非常看不惯安得海“秽乱中宫”,便给皇帝提议了诛杀安得海的人选:“山东巡抚丁宝桢是有肝胆之人,可以依靠。”于是,同治下了一道密诏给丁宝桢,让他预做准备,相机而动。所以安得海尚未出发南下,丁宝桢那边已经得信预知他将途经山东。
丁曾将捕杀安得海的计划透露给来访的薛福成(薛福成是两江总督曾国藩的幕僚,他的弟弟薛福保则是丁宝桢的幕僚):“我听说安得海将往广东,必过山东境,过则拿下杀掉,向朝廷奏报其罪,如何?”薛福成、薛福保都说:“
这是不世之业啊。不过其难度堪比剿平一巨寇,必须布置严密,行动迅速,否则,恐怕诛奸不成,不惟自己贾祸,也将使安得海气焰更嚣张而贻患无穷
。”丁宝桢听后连连点头。可见捉拿安得海治罪要冒很大的风险。
这年七月中旬,安得海带着太监、亲属、管家、女仆、车夫、僧侣、差役、标兵,一行浩浩荡荡从京城启程,在通州雇了两只太平船,沿京杭大运河南行。离京前慈禧还谆嘱他“沿途万分小心”,但安得海改不了政治暴发户的嘴脸,极尽显摆之能事,所坐太平船插着龙凤旗帜,上书“奉旨钦差”、“采办龙袍”,又雇有女乐“品竹调丝”,一路上“招摇煽惑,声势赫然”,就差没有组织绅民手执鲜花、标语夹道欢迎了。安公公所到之处,地方官吏自然盛情款待,奉上银子,递上名刺,希望公公回京之后,多加提携提携。
七月廿日,安得海一行进入山东德州境内(德州是山东的北部门户)。次日正是安得海寿辰,安得海便在德州逗留一天, 船上男女一一上前给安公公磕头祝寿,还请了艺妓作乐,最后安公公还高兴地吃下了众人精心准备的“烧鸭寿面”。
此时,丁宝桢已经密嘱过德州知州赵新:“传闻安得海将过山东,如见有不法事,可一面擒捕,一面禀闻。”巡抚大人的命令,安公公的招摇过境,让这名深谙官场利害关系的地方小吏深为苦恼,他当然晓得安公公的隐权力之大,要他贸然下手“擒捕”,那是万万不敢的,所以当他率领随从驰往查问时,安得海已开完Party,扬帆出了德州境,沿运河南去。至于如何向巡抚大人“禀闻”,赵知州也是感到左右为难:不上报吧,必将得罪丁大人;上报吧,又恐一旦不能除掉安得海,则自己“反撄其祸”。最后在幕僚的建议下,
赵新采用“夹单”密禀, 夹单不是正式公文,不存卷,安得海断不会知道;如果丁宝桢上折参奏,则祸福由丁一人担当,与地方官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