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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由青年的戏剧之路

南方人物周刊  · 公众号  · 人物  · 2025-05-30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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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夸张地使用了13台摄影机。


2020年4月,新冠疫情期间,他把戏剧搬到了互联网上,在Zoom线上会议室里演了一出《等待戈多2.0》。台词全部来自1952年萨缪尔·贝克特创作的《等待戈多》,而角色全部改头换面——流浪汉成了疫情期间分隔两地的男女,波卓和幸运儿成了带货主播及其助手,替戈多带话的小孩,变成了一台智能音箱。他试着用经典框架叙述当下。有近30万人观看了这出线上戏剧。实际上,对于技术的使用是王翀戏剧的标志之一,也是他一直被认作先锋的证据之一。


“但微信是‘邪恶’的。”他开始进行一些自我批判,“你必须得用它工作,你的亲情也依赖于它,但是你要等,它不是即时通讯。等一下呢,你的注意力就干别的去了,初心就变了。”最近让他感到可怕的一个事情是,短视频应用的人均单日使用时长已经长达156分钟,这个数字从2018年的38.5分钟逐年增长,至今仍未停止。有段时间他也下载过短视频应用,一刷四五个小时就过去了,“特爽”,然后赶紧删了。


技术焦虑到一定程度,人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除了少用手机,八年前,王翀还把自己的小房子做成一个“停电亭”,不铺设电线、不许使用电器。屋门外放置一只保险箱用来锁手机,屋里只有几件家具,通体雪白。到了晚上,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北京东三环豪华商场的灯火霓虹,而停电亭里只能点蜡烛。


它像都市异闻录一样只在朋友间口耳相传,因为没有人能拿出任何关于它的照片、视频。但他们都为它着迷,有人好奇来看,也有人把它当成会友的咖啡馆。王翀每年平安夜都在停电亭举办派对。人最多的时候,三十多平米的屋里挤了二十多个人,保险箱里手机满得摞不下。大家喝酒、聊天,感到人与人“之间还挺亲近的”。


从那之后王翀做的四部戏,《茶馆2.0》《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2.0》《存在与时间2.0》《躺平2.0》,短则60分钟,长则两个半小时,开演前观众都要把手机放在剧场外面的储存柜里,锁上,进场。


图/周京


爱,死亡,高菩提


我所有的随身物品——尤其是手机——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被锁进了储存柜里。脱掉鞋子,脱掉袜子,10月下旬乌镇的沈家戏园里泛着潮气,光脚站着有点凉。更显诡异的是,从剧场里射出来一束幽光,烟雾缭绕,雾中推过来一个担架床。床边爆炸头黑西装的工作人员微笑地看着我,事已至此,我平躺上去,门在身后嘎吱一声关上了。


两位演员从二楼探出脑袋,告诉我们即将飞往“躺星”。“高菩提,起飞前有何建议?”是演员李嘉龙的声音。他们给人工智能取了一个略带佛教意味的名字,GPT,高菩提,“代表智慧与引导”。


头顶的银幕旋即亮起,一颗墨点跳动了五秒钟,然后发出温和又机械的声音:“此去旅途遥远,命运叵测,务必做好最坏的准备。Per aspera ad astra——循此苦旅,可达繁星。”


在这趟假想的苦旅中,乘客先是被告知所有记忆都将被删除,深呼吸,放轻松。旁边有位男士很快打起了呼噜。接着担架床在剧场里移动一阵,每个的人身边都出现了新的陌生人,我们用赤脚互相打招呼、点赞,于是又响起哧哧的笑声。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气球从天而降,被拍上去,又落下来。


关于我们最终要去的躺星,高菩提终于愿意告诉乘客:躺星之旅有去无回,字典里把它叫作死亡。


剧场里安静下来。演员马卓君向观众发问:你的葬礼会是什么样的?你对来世有什么期待?你为死亡做过哪些准备?如果现在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分钟,你会做什么?一台摄影机对准了观众的脸,强光照射,回答的时长限定一分钟。各种各样的面孔实时出现在剧场头顶的银幕上,有人假装卡住,有人滔滔不绝,也有人仅仅是沉默。


最后,所有人都要回答一个问题,你会在墓碑上写什么?高菩提化作歌手,把这些墓志铭串联成一首歌,欢快地演唱起来,歌声回荡在狭小漆黑的剧场里。躺星到了。


一场戏,70分钟,一个个孤身走进去,又恍惚着走出来。


隔天在乌镇见到王翀,他看起来兴致勃勃,说终于知道这个戏的核心是什么了。“记录式戏剧。” (注:将真实的人物纳入戏剧表演,在不仅限于剧场的空间演出,往往关注未解决的社会问题。)


他承认AI是个幌子,躺着看戏也是噱头,在宣发上更有讲头。他原本想讲的其实是躺平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及其成因,虽然没能深究,但通过观众的参与意外呈现了出来。令王翀印象深刻的是,年轻人说我不想有下辈子了,活够了,或者说活着就认真活着,死了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编剧、作家李静也去看了《躺平2.0》,同样强烈感觉到类似情绪,“什么都是不确定的,自己也没有什么选择。最后要交代的事情是自己的银行卡密码,物质拥有绝对重要性,而人进入了GPT所描述的那种不由自主的、顺从的、无聊的状态里。”李静问我:“大家都不认为灵魂存在吗?如果灵魂不存在,大家也都觉得不可惜,是吗?”


“似乎是的。”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并不认同AI有多少想象力,但她意识到王翀通过《躺平2.0》所呈现的当下切片是准确的,而这种准确让她觉得很悲伤。“我是觉得上帝创造人,不是想让人这样的。”她又说,“可是如果不让自己觉得无所谓,这个生活就没法过。”


王翀以前说过:“所谓的实验性手法,核心都是想在故事里挖掘出心照不宣的事实。”有几次他也混进观众群里,一起被推进了剧场。


“那你在墓志铭上写的是什么?”


他说其中一条是:我爱过,也被爱过。


2017年, 薪传实验剧团 《茶馆2.0》 ,北京 图/受访者提供



一头没被骟过的公牛


王翀确定要做戏剧是在大三的时候。他得到机会在导演林兆华身边当助理,花了很多时间看录像、整资料,窥视到戏剧的深邃,觉得这件事“可能成为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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