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好莱坞大片进入中国后,国产的大制作电影也拍了不少,不知道是受到电影市场的影响,还是为了剧目拿奖,很多剧团排戏剧时也开始流行大制作,要表现一座山,就真的在舞台上用石头、黄土搭一座山,满台子都是黄土;京剧《霸王别姬》中的项羽把一匹真马牵上了舞台;有的现代戏还有把真车开上舞台的。
南昊虽然是戏曲组的高级主管,但国家大剧院实行的是项目人制,一个人要负责一个演出项目的所有事情,每次遇到这种大制作的戏曲舞台就让他头疼:“戏曲的灵魂就是虚拟化和程式化,京剧舞台上的道具就应该是一桌二椅,通过演员的表演,观众可以把它们理解为任何东西,一座山、一座桥、一艘船、一张床、一扇门等等,演员要表演开门,就用一个虚拟的表演来表现,那个身段会很美,后来一些演出真的在舞台上装了一扇门,
写实了,演员都不知道怎么演了
。”
△ 戏曲大制作舞美
戏曲理论家阿甲说过,戏曲的艺术特点就是“无穷物化时空过,不断人流上下场”,戏曲舞台简约,突出的是演员的表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台词都能牵动观众。京剧武生泰斗盖叫天演戏就从来不挂布景,因为景都在他身上,通过他的眼神,观众就能看到风有多大,浪有多高。如果全用了实景,戏曲的独特韵味就没有了。
大制作的剧目不光限制演员的表演,也限制了巡演
,一个剧目光道具要运五大卡车,运费几万元,有的甚至要用集装箱来运,搭一个戏台要两三天,动辄一二百万。“戏曲怎么可以这么弄?是看戏还是看舞美?”南昊说。
这就像刘宝瑞的相声《兵发云南》里说的,戏曲演员都是腿快,大将传令:众将官,兵发云南去者!唢呐一吹,一串“仓才仓,各龙冬仓”之后——兵至云南!演员在台上一绕弯,就算到了,总不能真的打票去云南吧!戏曲就应该是简约不简单的风格,舞台完全是净化的,出于生活高于生活,提炼得干干净净,在规范的基础上演的自然,这也是戏曲艺术高的地方。
京剧大师张学津就非常反对大制作的现代派京剧,“这些戏花钱多,却没有唱腔和表演,只有豪华的布景,这样的戏没有内涵,即使获奖了,也很快会被人遗忘。”
△ 京剧交响乐
除了大制作,近些年流行的京剧交响乐音乐会也不少,对这种土洋结合的新尝试,有不少京剧大师也尝试过,希望用这种方式向外国人推广中国的京剧艺术,但这样的跨界能否相得益彰,也引起了不少讨论。
有人说,用西洋音乐伴奏出来的京剧唱腔,嚼不出京剧的“味”了,脑子里再也跳不出令人百转柔肠的白娘子形象,怎么也想象不出唱着“海岛冰轮初转腾”的那个千娇百媚的醉酒的贵妃娘娘。
对于这样的创新搭配,很多观众出于好奇也许会移步剧场,表面上好像赚足了眼球,引爆了沉寂多年的京剧市场,但让这群不了解、更谈不上喜欢京剧的观众,看了之后会感觉无所谓传统文化好不好。有人质疑京剧与古典乐的“抱团取暖”是让大家找不到祖宗的感觉,错位在时空中彷徨。
京剧的“魂”是经过200多年几代人不断完善后传承下来的唱腔和程式,历史上京剧吸纳融汇其他艺术元素比较成功的经验也有过。20世纪20年代,梅兰芳与王凤卿在上海合演《五湖船》的时候,觉得伴奏的音乐枯燥单调,缺少一种有厚度的中音乐器的衬托,于是,京剧音乐演奏家王少卿与北京京胡老艺人洪广元经过研究试制,将“苏州滩黄”二胡去头截尾、去掉音窗和改蒙蛇皮后,就产生了京二胡。梅兰芳在他的《宇宙锋》《西施》和《凤还巢》中都加了京二胡。这样的尝试是在尊重京剧乐队伴奏三大件主导地位不动摇的前提下,对乐队伴奏的色彩和层次进行丰富,刚好烘托和渲染了京剧唱腔。
戏曲的创新其实从梅兰芳时代就没断过,每一次都是顺应时代审美的创新,也引领了每一个阶段京剧艺术的繁荣。但无论怎么变,戏曲的魂是不会改变的。
△ 京剧大师梅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