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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 毕赣:我不反抗,但也不顺从

单读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5-14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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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是不是有的时候你的安全感没有这么强,所以需要这些东西?

毕赣 对,要不然感觉还挺不自在的。

许知远 那种不自在源自何处?

毕赣 对陌生的东西都觉得挺不自在的。我是一个很不喜欢旅游的人。你喜欢旅游吗?

许知远 特别喜欢,我特别喜欢陌生的东西,怕熟悉的东西。

毕赣 我们完全相反。我特别不喜欢旅游,去每个国家时,参加影展也好,做宣传也好,我从来不出酒店。除非是有同事在,同事要逛我们就出去逛,我自己坚决不去。

许知远 那你的好奇表现在什么地方?

毕赣 我好奇的地方比较少,电影算是比较好奇的一个事情,打游戏也比较好奇。

许知远 这种打游戏的方法对你拍电影有直接的用处?

毕赣 我感觉我们这一代的思维都是被游戏训练出来的。像那种主视角射击类的,我的电影里面就有很多这样的镜头,包括长镜头。

电影《路边野餐》(2015)剧照
“在这部影片里面,我有个 40 分钟的长镜头,很多人问我怎么可以把调度做得那么清晰。我说我从前就开始打实况足球,它就有个很小的地图,都是那么调度的,对我来说很习惯。”

许知远 那对你来说,电影的驱动是什么?你肯定要找一个驱动,驱动所有情节。

毕赣 对,最早通过一些艺术的母题去驱动,可能接下来就会变得更细致一点。

许知远 孤单是你的母题吗?

毕赣 可能它对每一个创作者来说都是第一感觉,时间、记忆、梦,也都是。

许知远 这些时间、记忆、梦,你围绕它短的长的都拍一遍,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这些东西越来越丰富,越挖掘越多。

毕赣 对。拍《路边野餐》的时候,关于时间,它不是科学意义上的时间,是关于一个普通年轻人怎么看待时间,时间的用途是什么。然后在时间交织的地方,会有什么人,有什么场景。等拍完就觉得感受到了记忆的样子,有点像玻璃的材质。记忆和梦一拍完,又会觉得我拍的那些时间和记忆特别像轮廓。它里面更多的描写到底是什么?感觉要深究的话,可以一直拍下去。

许知远 里面的困惑会越多。

毕赣 困惑和解惑是同时到来的,不断更替。创作者很像猴子捞月,你觉得月亮是在水中的,当你把月亮捞起来的那一刻,你觉得你得到了它,但捞起来之后其实月亮就没有了。其实永远都在失败,只有那一刻得到了,然后你又得再重新伸手下去捞一次。

许知远 那么你觉得对于你的电影来说,得到的那一刻是指你最后一版剪辑完成的一刻,还是其他什么?

毕赣 最后剪辑完成,我自己在电影院里检查片子的那一刻,就完了。

许知远 我觉得或许它可以划分成很多细微的“捞月一刻”。

毕赣 对,最终那一刻会很动容。你觉得当初创作是那样,但是等放映完了,那一刻就没有了。因为大家开始误读它,每个人的生命经历、理解都不一样,被观看的时候它就变成了商品,会被更多人讨论、喜爱、憎恨,然后它就不再属于你了。

电影《路边野餐》(2015)剧照
《纽约时报》评论《路边野餐》时写道:这是一场梦幻般的旅程,拥有超凡脱俗的美丽。

许知远 你怎么评价自己的生命力?

毕赣 拍电影其实挺消耗时间、消耗生命的,三年一部三年一部,一下子好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其实还停留在 2012 年拍《金刚经》的时候。因为从 2012 年到 2018 年这五六年的时间,都是在拍戏的过程里,我没有自己的记忆,所以我没有感受到我有生命力。

许知远 这种记忆替代会困扰你吗?

毕赣 不会困扰,但它是一个事实。这几年的时间里,我周边的朋友们变化非常大。从学校到结婚生子、离婚变故、做生意失败,他们经历了人生很重要的阶段,但是我整个阶段都是在电影里面。

许知远 就是打一个大型游戏去了。

毕赣 或者说是在“监狱”里面。拍摄的地方很多时候也是在废弃的监狱里,所以拍完电影刚回到家是很不适应的。以前我看新闻说,坐牢的人出来,回家一看 DVD 不会用,我就觉得挺心痛的。自己拍完电影回来,当然会用这些工具,但是跟家人的沟通是有空白的。他们变化很多,小孩一下长很大,有时你会下意识去想,是不是再回“监狱”会比较好。

《十三邀》第三季第九期截图

许知远 很多人不都是吗,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监狱里。

毕赣 拍电影的人有那种感觉。因为电影的世界太完整了,太实在了,有视觉,有听觉。现实反而是被掏空的,缺失的。

许知远 但是你未来很多年可能注定要过这样的生活,现实和虚幻变得更模糊了。

毕赣 非常模糊。我现在最困惑的问题就是电影和生活之间的问题,其他的我都不焦虑不困惑。每次回到家,朋友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拍电影之前他跟我说他准备结婚,拍完电影你发现他已经离婚了。

许知远 你说的这个,我有一个小小的共鸣。比如说做媒体,我发现我最深的交流都是跟陌生人发生的,一次性的,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消耗完了。

毕赣 我觉得采访的本质就是暴力,迅速的,破坏性的。

许知远 对。但其实慢慢能体会到,暴力中也有快感。

毕赣 对,只能从暴力里面寻找一些快感,找到一些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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