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福建厦门
《我的海风我的歌》
舒婷
——《自在人生浅淡写》 / 长江文艺出版社 / 2015
“月光像蓝色的雾了!”我对比肩站在船舷的朋友说。
那是三十年前一个雨后初霁的春晚,我们在厦门开完一个与文学有关的会,一起乘小渡轮回鼓浪屿。夜空晴朗明净,海面微波不惊,洁白肃穆的月色禁不住海风再三地撩拨,终于溶融并弥漫成蓝色的雾霭了。
只有生长在海边的人,才能目睹月色在蓝天与碧海的双重作用下,几将气化的这一美妙过程,并沐浴其中,内心蔚蓝而且湿润。
岂止海边啊,其实我是一直呼吸于海中央的,那尾攒动的蓝色鱼。
如果说海的纯蓝是厦门永不褪色的基调,那么阳光就是烫金的排版。在行人摩肩擦踵的中山路、车水马龙的湖里区、热带风情的集美大学城和高楼节次鳞比的软件园,阳光凹凸出黑白键,强调一个现代都市的高音,并次第奏响;在骑楼庇荫的厦禾老街,在幽深逼仄的暗迷巷和八卦埕,在几位打蒲扇的老人和一只蜷曲的懒猫之间,阳光之弦颤动的是古老的南音,丝丝袅袅曲曲折折。
而在港仔后海滨浴场,在椰风寨,在珍珠湾,在环岛路,在木栈道与沙滩上,阳光无拘无束无遮无挡,大肆挥霍流泻成河,让兴奋奔跑的光脚丫子,絮上一层金色的茸毛。
一年四季绿树鲜花的厦门,拜托上帝的慷慨赐予,“只要阳光长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日光岩下的三角梅》)
“红房子,老榕树,海湾上的渔灯
在我的眼睛里变成文字
文字产生了声音
波浪般向四周涌去”
--《在诗歌的十字架上》
【四】
甘肃敦煌
《敦煌沙山记》
贾平凹
——《贾平凹游记》/ 北岳文艺出版社 / 2017
河西走廊,是沙的世界,少石岩,少飞鸟,罕见树木,也罕见花草;荒荒寂寂的戈壁大漠,地是深深的阔,天是高高的空,出奇的却是敦煌城南,三百里地方圆内,沙不平铺,堆积而起伏,低者十米八米不等,高则二百米三百米直指蓝天,垅条纵横,游峰回旋,天造地设地竟成为山了。沙成山自然不能凝固,山有沙因此就有生有动:一人登之,沙随足坠落,十人登之,半山就会软软泄流,千人万人登过了,那高耸的骤然挫低,肥臃的骤然减瘦。这是沙山之形啊。其变形之时,又出奇轰隆鸣响,有闷雷滚过之势,有铁骑奔驰之感。这是沙山之声啊。沙鸣过后,万山平平,一夜风吹,却更出奇的是平堆竟为丘,小丘竟为峰,辄复还如。这是沙山之力啊。进入十里,有一泉水,周回千数百步,其水澄澈,深不可测,弯环形如半月,千百年来不溢,不涸,沙漏不掉,沙掩不住,明明净净在沙中长居。这是沙山之神秘啊。《汉书》载:“元鼎四年,有神马(从泉中)出,武帝得之,作天马歌。”现天马虽已远走,泉中却有铁背游鱼,七星水草,相传食之甘美,亦强身益寿。这是沙山之精灵啊。
天上的月有阴晴圆缺之变化,沙月却有明净和碧清,时令节气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沙山却只有漫下、耸起和自鸣。这里封塞而开放,这里荒僻而繁华,有整晌整晌趴在沙里按动照相机的,有女的在前边跑,男的在后边追,从山巅呼叫飞奔,身后烟尘腾起,作男女飞天姿势的,是外国游人之狂欢啊。有一边走,一边回顾,身后的脚印那么深,那么直,惊叹在城里的水泥街道上从未留过自己脚印,而在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人的存在和价值的,是北京、上海、广州的旅人之得意啊。有鲜衣盛装,列队而上,横坐一排,以脚蹬沙,奋力下滑,听取钟鼓雷鸣之声空谷回响,至夕尽欢才散的,是当地汉人、藏人端阳节之兴会啊。有三伏炎炎之期,这儿一个,那儿一个,将双腿深深埋入灼极热极的细沙之中,头身覆以伞帽,长久静坐,饥则食乌鸡肉,渴则饮蝎蛇酒,至极痛而不取出的,是天南海北腰痛腿疼症人疗治疾苦啊。九月九日秋高气爽,有斯斯文文长脸白面之人,或居沙巅望远观近,或卧泉边舀水烹茶,诗之语之,尽述情怀的,是一群从内地而至的文学作者啊。有一学子,却与众不同,壮怀激烈,议论哲理,说:自古流沙不容清泉,清泉避之流沙,在此渊含止水相斗相生,矛盾得以一统,一统包容运动;接着便吟出古诗一首:“四面风沙飞野马,一潭云影幻游龙。”此人姓甚名谁,不可得知,但黑发浓眉,明眸皓齿,风华正茂,是一赳赳少男啊。
【五】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黑海
[日]村上春树
——《雨天炎天》/ 上海译文出版社 / 2007